“我观他自南方而来,又多风霜之色,故不免忧其为吴国密探,如今观之,大抵不是。” 一个时辰后,苏禹珪已经到了家中。拜过长辈,苏禹珪这才稍作歇息。 苏禹珪所在是殷实之家,家宅虽谈不上高门大院,却也不是寻常人可比。 这个时节,家徒四壁的读书人还是很少,笔墨纸砚、经史子集与先生这些东西,可没一样是便宜货,就更别谈要达到“饱学”这种程度和游学了,不是地主家压根负担不起,区别只在于家产多少而已。所谓寒门,“寒门”主要指的就是中小地主。 当夜,苏禹珪再见其父,两人对坐,前者向后者说起此番游学见闻与所得。 说起来,苏禹珪生平学问,多承自其父,可称是家学。家学这东西,始自何时不好说,上承秦汉下接唐宋,为一时之象却是毋庸置疑的,宋之后盛行耕读之家,大抵由此转化。 “游学之事且待再论,孩儿此番自江南归来,自打进了颍州,所见所闻却是颇为惊异,正待向父亲请教。”苏禹珪知道自己这父亲在朝中做过高官,见识非常,便说起自己心中的疑惑。 苏父像是早就料到自己的儿子会有如此一问,好整以暇,“你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去岁孩儿在家时,仍可见州县多贼寇,此番归来,却见偏僻之地,亦不乏孤身行走者,请问父亲,山匪之事,今日可还有之?”苏禹珪问道。 苏父笑容恬淡,“山匪之事,未闻已半载矣。” “请问父亲,却是为何?” “无他,今春,依朝廷令,县里整顿兵事,置弓手一都、刀手一都、马军一队,并归新任县尉统辖,新任县尉,昔日百战军也,故能统领县衙刀弓手,剿灭境内山匪。” 苏禹珪惊讶之余,又道:“昔日淮水之上有水寇,拥众数百,纵横捭阖无人能制,时常经颖水来犯,县衙刀弓手何能除之?” “无他,州军相援,设伏除之。” “……乡里曾有一还乡军将,骄横跋扈,强占良田,欺压乡民,鱼肉乡里,便是父亲也恨不能制,今日孩儿却见其田亩,划归了昔日佃户,这又是为何?” “无他,此军将被县衙问罪,家产抄没,田地重新划分给乡民了。” “父亲,孩儿又见,田间灌溉沟渠大为扩展,更兼新增水车十余,此乃谁为之?” “无他,县尊领差役,与民共为之。” “孩儿还听闻,今年税收,人丁十五税一,孩儿还看见,乡舍里盖了草市……” “玄锡,不必问了,你来看这是何物?” “此乃铜钱,孩儿如何不识,父亲这是何意?” “你只看到了这是铜钱,却不知此铜钱从何而来。” “从而来?” “县衙予你的。” “予孩儿的?” “予你进京赶考的盘缠。前日差役来问过了,知你今秋要进京参加秋试,故而予你,原本此盘缠要你亲往领之,差役认为父这张老脸,故而先留下了。” “这……简直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你没听说没见过的东西还多得很!玄锡啊,此番你外出游学年余,却不知,下蔡已变了模样了。不止是下蔡,颍州,较之以往,也大为不同了!” 苏禹珪神色数遍,最终又恢复了正常,叹息道:“的确,是变了模样。” 苏父站起身,负手来到院外,抬头望月,对跟在身后的苏禹珪道:“天成新政,这四个字,就是一切得以改变的根由。乱世多贼寇,县衙便聚集刀弓手以灭之;乱世取士难,朝廷便为进京赶考者出具路资,玄锡,陛下励精图治之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昭日月啊!” 说罢,苏父转过身,满含期望对神色奋然的苏禹珪道:“习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身为读书人,想要一展平生所学与胸中抱负,还有比这更好的时代吗?玄锡,进京秋试,该是你报效国家的时候了!” 第544章 识得洛阳风与月,成就帝国军与政(四) 云州桑亁关内约莫三十里外,有处村舍,聚集了二三十户人家,在山下搭茅草屋而居,左近农田匮乏,这些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多是半耕半猎。 天气渐凉了,早晨的阳光就显得很暖和,洒在山坡上颇见朝气,山腰处有座草屋,一个粗衣麻衫的少女,头顶朝霞俏生生站在屋外,可劲儿凝望着屋后的山林,染了一抹炭灰的小脸上满是忧色。 草屋里走出一位妇人来,实则不过中年之龄的她满脸老色,腰也直不起来,大半生的辛勤劳作,让她过多的透支了生命,这时节便已裹上了两件衣裳。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