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循冷冰冰的双眼盯着桑维翰,仿佛要将他吃掉一般,“你不觉得,人有时候太过聪明,未见得是一件好事?” 桑维翰无所畏惧,笑道:“人聪明并不是坏事,喜于隐藏自己的聪明才罪大恶极。孔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孔循怔了怔,不由得哂笑一声,“国侨啊国侨,你可真是个极品!” 桑维翰侧头看向窗外,街面上人来人往,他轻声呢喃道:“谁说不是呢!” …… 午后,天空阴沉沉的,日头不知藏身何处,乌云也未显真身,漫天色彩混若一张巨大帘幕,笼罩在大地上,又恰似一张大锅盖,盖住了山川大地。 桑维翰坐在一间茶馆里,左手转动桌上茶杯,出神望着街道对面的孔府。 他非是孔循幕僚,他有官身,当年亦是进士及第。他与孔循为伍,为其出谋划策,在孔循看来,他是趋炎附势,要靠着他孔循这颗大树乘凉。 然而他既能说出那番“树倒人灭”“树能杀人”言论,又怎会去攀附孔循这颗并不粗壮的老树? 茶馆生意清淡,满堂也没几个人,小二趴在一张桌上睡着了,口水顺着嘴角流到桌上,积了一大滩,晶莹透亮。掌柜的一直在柜台后算账,很是入神,他已然算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这家生意寡淡的小店,哪来那么多账需要他算。 桑维翰不在意这些,生民百态他见得多了,没什么值得奇怪,他自个儿不也是其中一景么? 孔府的门打开了,孔循身着官袍走出来,在门前上了马车。 今日是孔循休沐之日,无需当值,他这番打扮,却分明是要进宫。 桑维翰当然知晓孔循进宫所为何事。 茶馆门口传来脚步声,桑维翰侧身望过去,看到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男着素袍,女着红裳,男子很年轻,女子更加年轻。 在那两人身后,街面上有一架马车正驶过,那架马车的车轱辘很老旧,碾在街面上吱吱作响,声音刺耳。马车旁,有一个挑夫挑着两担快殃了的蔬菜,一闪一闪前行。还有些其他行人,神色匆匆。 无力的阳光不知从哪里照射出来,越过门窗,越过门前一男一女,打在桑维翰脸上。 桑维翰眼神恍惚了一下。 …… 一男一女径直向桑维翰行来,他站起身,那女子径直在桌前坐了,男子向桑维翰微笑示意,也在桌前坐下。 “孔循这是要进宫吧?”红裳女子双手搁在桌上,撑着下巴,望向窗外。 桑维翰知道该他接话,颔首道:“前日安重诲进宫辞谢了婚事,让王氏一片好心落空,王氏面上挂不住,心生芥蒂在所难免,她与安重诲的情分算是尽了。孔循已请托了一位宦官,向王氏表示愿嫁女给赵王为妻,他如此凑趣,王氏自然乐得李代桃僵,今日孔循入宫,便是因为此事。” “孔循倒真是一副好算盘!”女子咯咯笑起来,眼如月芽,露出一副皓齿,“不知安重诲听闻此事,会是何种反应?” “安重诲知道被孔循戏耍,自然恼羞成怒,少不得要奏请将孔循外调。”桑维翰笑道,“如此一来,安重诲与孔循反目成仇,可算是自毁一臂,往后只能自保了!” 红裳女子扭头看向桑维翰,趋身向他靠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问:“出卖故主,就让你如此开心?” “孔循并非我主……”桑维翰立即辩解。 然而他话未说完,身子忽然僵住,双眸睁大,尽是不可置信之色。 女子刺进桑维翰腹部的匕首正反扭动几圈,在他耳边低声道:“今日卖主,来日必定同样卖主,这样的人我们怎敢与之为伍?” 桑维翰缓缓倒在桌下,眼睁睁看着这一男一女走出去,两双脚愈行愈远,他一手捂着腹部,一只手伸出去,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 他看到小二和掌柜的不知何时站在一起,都用鄙视嘲讽的眼神俯瞰着他。 桑维翰感到眼前五彩纷呈,像是蝴蝶在飞舞,他想说些什么,却已没有丝毫力气。 真冷。他想。 …… 第470章 明君可辅臣非才,不觅房杜觅启诵(十三) 酸枣县城并不算大,在城里巡查、溜达一圈,并无多少发现,李从璟见天色渐晚,罢了下去乡镇的念头,与众人在城中寻了地方歇脚。这地方自非客栈,而是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