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话说了一千遍,不管能不能成得了真,至少说这句话的人是快要相信了。 但这点微末的鸵鸟心态与侥幸心理,就如同一朵被吹出来的泡沫般,看着是光彩又美丽,明亮又阳光,但其实脆弱得经不起外界任何人一丁点的推敲,只消遭宣宗皇帝问了这么一句,钟意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暗示便骤然解开了,她微微垂下头,神色木然道:“不知陛下想与臣女谈什么?” “随便谈谈,谈什么都可以,”裴度在心里认命道,左右今天看这样子,自己睡是怎么也不可能睡得着了,干脆就借机把适才憋在心里的一些话一并不吐不快吧,“遭了这么大一回罪,你心里总得反思一番,长点教训吧?” “说说看,今日之事,你认为归根结底是因为什么?日后又打算如何做才能避开?” 钟意怔了怔,轻轻地冷笑了一声,眉目冰冷地回道:“疯狗当街咬人,难道陛下也要让那些被咬了的人去问问那条疯狗自己做错了什么么?” ——钟意从没想过刚刚救下自己的宣宗皇帝竟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难道在他心里,今日之罪,还有钟意自己咎由自取的成分在里面么? 她为什么要反思?她要反思什么?她得如何反思,才能避得开定西侯世子那般的畜生、疯子呢? 裴度听了钟意的反问却是一愣,既而无言地看了钟意一眼,无奈道:“朕当然不是让你反思这个,朕是想问你……好吧,朕直接说算了,沧浪亭偏僻,你今日为何来此处?” “还正好被定西侯世子堵了个正着,你心里便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么?” 钟意眼睫微垂,无声地掐紧了自己的手心,她想过啊,她当然想过,她怎么可能不去想……但是,她想出来的答案,是可以与宣宗皇帝说的么? 钟意自认为自己今日已经足够小心了,跟在人群里循规蹈矩,心知燕平王妃与佳蕙郡主都不怎么待见自己,都不敢往人群的前头凑,但午宴后,佳蕙郡主等几个贵女聚在一处说小话,钟意被尴尬地冷置在了一旁,本来只是觉得在屋里待得压抑,想出来外面透口气,然后便又遇着了一位自称道“燕平王妃有请”的燕平王府家婢。 有了上回在林府的前车之鉴,钟意自然是本能地先去怀疑这位到底是不是真的“燕平王妃派来有请”的,本还意欲搪塞推辞一番,谁知恰逢佳蕙郡主出来路过,顺道便吩咐了那位婢女去小厨房端份银耳莲子羹来,钟意见对方与佳蕙郡主一问一答、有说有笑的,自然不敢再妄加揣测,带上还晴便跟着过去了。 其实走到沧浪亭那里时,钟意心里便有所怀疑,无他,只因这边安静得有些太过了。——连个仆妇丫鬟们来回走动交谈的声响都没有,静寂之下,甚至连潺潺水流划过河床底卵石的声响都依稀可以听得到。 且这里靠近凌河,河溪一侧是钟意当下与宣宗皇帝正处于的添音台,另一侧便是之前被定西侯世子堵个正着的假山处,按理来说,假山那边更偏僻荒芜,燕平王妃纵然真心想寻个安静处找钟意说话,那也得是选添音台,而非假山处吧? 但钟意那时也只是心里略略生疑,没有来得及多做准备,便已经被那“家婢”引导到了定西侯世子面前。 事到如今,钟意也反应过来了,定西侯世子当时竟然能带着七八个家仆闯进内宅,还敢叫嚣着要在今天燕平王妃的生辰宴上强要了钟意,就算后者是因为他愚蠢到无知无畏、故而到了胆大包天的地步,那前者呢,那些定西侯府的家仆是怎么跟着他进来的? 一个人闯进内宅还可以借口是摸迷了路,七八个外男还可以这么说么?燕平王府的小厮、护卫们都是吃干饭、作摆设的么?这么些个大男人闯进来,就不怕自家的夫人小姐哪个遭了冲撞? 唯一有一个解释,可以让这一切瞬间变得完全合情合理起来:定西侯世子在燕平王府里有一个“同谋”,且这“同谋”的身份还必然不会太低。 而钟意现在除了佳蕙郡主,还能去怀疑谁? ——倘若带着钟意到假山处的家婢不是燕平王府的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