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站起来,对着一众朝廷官员说:“朕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觉得宁夏打赢了,刘阁老就该告老还乡了,但你们也真是小瞧了朕,朕岂是那种为了一己之私而致我大明损失一能臣的昏聩之君?朝堂之上,可以斗,但不能斗到没有了良知!刘阁老辅国八年,劳苦功高,先帝生前亦对其赞誉有加!” “是,复套之事,朕与刘阁老有争斗之处,但朕与阁老都是为了大明,只是意见相左而已!往后这些奏疏不要再上了,一个跟了本朝四十多年的大臣,朕若是不信,那我大明就算是亡国有日!” 这最后的四个字颇重,大臣都低头不敢多说。 皇帝这个时候的反转实在是令许多人没有想到。 于昌治还在想,他们这些人上这些奏疏还不是皇帝的鼓励?现在这些奏疏多了,皇帝又开始维护起来?这可真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典型,他通过一番操作把刘健的威信打下来,又几乎是明牌告诉所有人,皇帝对内阁不满意。等到挑动了投机分子,回过头就说这是先帝就重用的国之重臣。 好话都他娘叫你一个人说去了! 但朱厚照确实也没有明确授意过谁去弹劾刘健,谁叫你们想搞政治投机。 而且,玩政治,说这些好好坏坏其实很幼稚、很没意思。 年轻的官员首先要过了这一关——不要脸,是政治的入门。 像老一辈的王鏊本身就是要建议皇帝这么做,只有这样,皇帝才能避免孝顺、英名的形象没有被破坏。 倒是刘阁老本人,听了朱厚照在朝会上讲出这番话,心中多是意外。而且还是那句话,政治某种程度就是演戏,皇帝的话虽然叫金口既开,讲了就不能改,但是听了也不能都信。至于哪些信,哪些不信,这就像是流水一样,永远没有固定的形态。 譬如说,皇帝真的是如此尊重他这个四朝元老?就是要维护他内阁首揆的地位?是,话是这么讲。也将于昌治训斥了一顿,可于昌治是怎么冒出来的? 刘健对此很明白,所以他要演下去。否则,还当皇帝对他印象很好,这不是自取其辱? 读书人是不会如此的。 所以他自己跪下来说:“启禀陛下!老臣自恃资历深厚,言行狂妄无矩,身为人臣却有冒犯君父之举,其罪当诛!请陛下降旨责罚!” 这句话就是认输,因为你再怎么样名望高,君臣的名分还是个大框框,无论怎么做事,大臣都不该忘记自己的位置,忘记了就是有罪。而如果有罪,皇帝再处置你,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可不是我要怎么怎么你,是你自己确实得意忘形了。 李东阳望向刘健的背影,心中百味杂陈,多年共处,没想到离别会在今日,再抬眼看龙椅上的那位少年,他似乎就是天生的君主,把控朝堂的节奏简直妙到毫巅,该踩的时候毫不留情,该拉的时候动作果断,手腕如此犀利,也许……今日之刘健就是明日之李东阳。 第二百三十七章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 冬去春来,今日终于碧空万里,春意盎然,奉天门外一朝首揆也只能在巍峨皇权之下屈膝下跪。新君掌权的路上,总是有人起有人落,这和皇帝喜不喜欢某位大臣没有关系。 但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朱厚照此时的心情其实有些复杂。 一位替朝廷辛勤付出一辈子的老臣,最终却要经他的手将其撵走,这真的是他一开始没有想过的事。 作为一个曾经的历史点评者,他总是厌恶反面人物,觉得只要自己亲历,就会光明磊落、无愧于心,真正启用一群贤臣、能臣。 可今天这条道路出现了分岔,这皇帝继续当下去,未来他会变成什么模样,连他自己也难言绝对了。 但他不会犯政治幼稚病,该做的事肯定要做,如果确实有矫情的部分,那便自己独自消化吧。 所以他的眼神以及还是小孩般稚嫩的面庞总是坚定。 “刘阁老,朕不能没有你,朝廷,也不能没有你。不过你说自己身为人臣,冒犯君父,这又是万万不能忍的,否则朕这个皇帝还有什么可当?日后若是再有人效仿于你,那大明朝都要乱了。” “适己而妨于道,不加禄焉;逆己而便于国,不施刑焉。陛下欲效仿古之仁君,需明辨‘适己’与‘逆己’,臣或有微功,但所犯者大,恳请陛下行赏罚、明恩威。所谓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话说到此处,皇帝如果不处置,就好像偏爱了刘健一样,朝廷的法度似乎也被皇帝的情感任意践踏。 但朱厚照却在此时略作停顿,紧抿着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