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攸宁上前见礼,“女儿不孝,回来晚了。” “起来吧。”卿太后并未问起贺攸宁的病,好似听不见她嘶哑的声音一般,只抬手示意侍女看座。 贺攸宁不露声色地打量一眼眼前的女子,丈夫的逝去似乎并未让她有多伤心,虽未施粉黛只着素衣,但依旧可窥见衣角的精致,任谁见了都会吃惊,这个只是三十多却依旧风韵犹存的妇人已是太后。 卿太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似未察觉到贺攸宁的眼神一般,自顾自地说到:“你父皇走得突然,白日里还来过一趟,没曾想晚上便突然去了。从前哀家便劝先皇多多爱惜身体,可先帝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于政事上不会有半点马虎,日夜操劳耗尽心血,以致这么早便离我们而去,哀家肚子里的孩子才四月有余,怎忍心让他一出生便面临亲人阴阳相隔之苦。” 说到伤心处,不免有些动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贺攸宁有些发愣,在她记忆里卿太后并不是个会情绪外露的人,这般模样倒让她有些讶异,并未开口安慰,倒是一旁服侍的宫女上前宽慰了两句。 等太后平复心情,贺攸宁才缓缓开口:“母后是双身子,切不可太过伤心哭坏了身子,父皇若知晓,定然心疼不已,如今最重要的是好好看顾着这一胎,等来年给攸宁生个弟弟妹妹,也算是全了父皇的心愿。” 太后自帕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并未接过话,只是命下人递上汤婆子暖手。 贺攸宁这时才注意到,卿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换了人。 见太后神色间逐渐缓和,贺攸宁才开口问到:“母后身边的嬷嬷瞧着倒是眼生,攸宁记得离宫前,母后身边跟着的是位姓徐的嬷嬷,怎么不见她出来伺候。” 太后垂下眉,接过宫人送上来的汤婆子,不甚在意道:“徐嬷嬷年事已高,心里惦念着宫外的侄子,向我求了恩典已告老回乡了,这位是曾嬷嬷,自徐嬷嬷走后便来哀家身边伺候,也是个得力的。” 渝平向曾嬷嬷点了点头,接着说到:“是女儿不孝,这两年未能侍奉在母后左右,母后宫中的宫人竟都不识。” 太后摆摆手,“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宫中人员更替都是殿中省份内之事,这些年殿中省办事也算让人放心,现今你回来了,哀家也能放心将宫中之事交予你。” 贺攸宁点头称是,怕待太久过了病气给太后,又多叮嘱几句注意身体的话,便不再多留,直至走出殿外,才长长舒了一口闷气。 两人从头到尾都未提过皇陵之事,好似贺攸宁只是出去游玩了一趟。这其实在贺攸宁的意料之中,她们心里都清楚,她为什么会被驱逐出京都在皇陵苦守两年,连先帝去世都无法回京都与之见最后一面。 两人彼此都懂,这已是一道永不可愈合的伤疤,唯有不提,才能相安无事。 曾嬷嬷送渝平公主离开后回来,只见卿太后还是如她走之前端坐着,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殿中的蓝彩胭脂红山水风景长颈瓶上,卿太后的目光似如有实质般一遍遍描绘着瓶身,不知在想些什么。 曾嬷嬷只看了两眼便移开了目光,她是卿氏一族的家生子,从小到大长在卿家,什么稀罕玩意没见过,这只长颈瓶在她看来也不过尔尔,只当是卿太后是在出神。 并不觉奇怪,有孕在身的人本就容易出神。 贺攸宁坐在步辇上回望未央宫的方向,直至转过墙角再也看不见才转过头来。 她的母后才三十余岁,便可窥见白发了。 看着头顶被宫墙切割成四四方方的天,她觉得自己像是生活在密不透风的瓦罐里。 离开京都在皇陵的两年,她没觉得有多苦,相反她觉得从未这般轻松过,不用算计,不用去考虑他人言行背后的深意,这样的日子再好不过。 只可惜,这种日子终会结束,她还是会回到漩涡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