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府州县衙,几乎抓了个遍。江浙三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乃至指挥使司,都没能幸免。 现如今,消息传到应天,刘瑾联合傅容刘璟,和三法司撕破脸,决意从刑部大牢里捞人,无疑是在释放一个讯号:江浙只是开始,接下来就是南京! 穿过幽暗的走廊,刘玉表情轻松。狱卒小心跟在身后,大气不敢出。 “刘老爷,戴老爷就在这间。” 闻言,刘玉停下脚步,示意狱卒打开房门。 戴铣一身囚衣,靠坐在墙边。 因多日未洗漱换衣,须发有些蓬乱,汗味扑鼻,目光却十分清明。 刘玉正身行礼,道:“在下刘玉,奉司礼监少丞刘公公之命,见过戴给谏。” 戴铣不动,盯着刘玉,目光倏的转冷。 “妄你是读书人,竟忘记圣人教诲,甘为阉竖驱使!” “戴给谏此言差矣。” 刘玉笑道:“刘公公随钦差南下,是为天子办事。如今手握证据,为戴给谏洗冤,实出善意。在下一介布衣,能为刘公公看重,亦是荣幸。” 刘瑾是天子近侍,南下是奉天子之命。 期间收取表礼,大肆敛财,也算是奉旨贪污。 江南的官唾骂刘瑾,自有其立场。 戴铣则不然。 没有杨瓒之命,刘瑾相助,等哪天魏国公将他忘到脑后,即便不提上法场,也会坐穿牢底,在刑部住上几十年。 “古有言,黄雀衔环,知恩报德。戴给谏目达耳明,卓荦强识,能体大义,默录犯官名单,襄助锦衣卫,为何对救命之恩视而不见?” 戴铣垂下眼眸,半晌过后,方道:“救我之人真是刘瑾?” “自然。” “戴某不信。” “戴给谏,”刘玉冷下表情,“刘公公未言求报,戴给谏即能视恩若无?此乃君子所为?” 戴铣抬起头,正视刘玉双眼,冷笑道:“我虽不在神京,亦知中官为人。此番相助,必有因由。可是长安伯相托,亦或是钦差有命?” 刘玉神情微变,戴铣看得真切。 “果然被我猜对了?” “戴给谏需知,无论因由为何,救你之人依旧是刘公公。” “我知。” 自始至终,戴铣靠在墙边,气势丝毫不亚于刘玉。 “你且回去,转告刘瑾,此事本官记下。日后如有机会,定当回报。” 言下之意,该偿还的“恩情”,他不会忘。其他事,最好不要想,免得失望。 如果是钦差或长安伯,事情还有余地。换成刘瑾,戴铣不会让步分毫。 历史上,戴铣几番弹劾刘瑾,被行廷杖而死。其性格可见一斑。 这样的人,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服? 又经同僚出卖,蒙冤入狱,经历人生起落,想要轻易说动他,更是难上百倍。 明了话中含义,刘玉心头发沉。 知晓多言无益,当即唤来狱卒,解开戴铣身上枷锁,扶他离开囚室。 两侧牢房内,许多囚犯看到这一幕,纷纷扑到门前,开始大声喊冤。 “冤枉啊!” “大人,草民冤有冤情!” “学生是被人陷害!” “大人,求大人为小的伸冤啊!” 喊声或沙哑,或凄厉,犹可刺破耳鼓。 刘玉充耳不闻,神情不变,加快脚步。 戴铣偶尔停住,面上闪过恻隐之情。思及自身情形,终咬了咬牙,跟上刘玉,不再回头。 正德元年,八月底,天子敕南京刑部、大理寺并都察院重录囚情,重审重犯。 同月,谢十六等海匪的口供抄送两京。有海匪供词,戴铣洗刷冤情,重入南京都察院。 此后,递送都察院的密信亦被查出,疑被右都御使押下。 因信被当日焚毁,送信人也不见踪影,仅有戴铣之词,并无切实证据,对方一口咬定,未见送信之人,也未收到信。更言送信人乃海匪内应,八成是他动了手脚,才使得戴铣蒙冤,自己遭疑。 “本官并未收到书信,有值房书吏为证!”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最终,戴铣让步,斥送信人为海匪内应,一经抓获,必交送法办。 这样的退步,非但没让对方松口气,反更加绷紧神经。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