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行皇帝宾天,朱厚照偶尔犯熊,实是日渐稳重,简直像换了个人。谁也不会想到,他心里竟积存这么多的委屈和愤懑。 “陛下,奴婢有罪!” 两人扑通跪在地上,同样眼圈发红,碍于宫规,却不敢陪着流泪。 朱厚照越哭越厉害,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愤怒和委屈一并哭出来。推开中官递上的巾帕,直接坐到地上,哭得直打嗝。 此情此景,杨瓒既是心酸,又是无奈,还有一丝好笑。 朱厚照的确被宠坏了,事不顺心,隔三差五就要犯熊。可熊孩子也想勤政,也想做个明君,为国解除边患。 束发之年,意气风发,怀揣满腔抱负,想做出一番事业。 结果,本该成为助力的朝臣,却是冷眼旁观,甚者,兜头泼下几盆冷水。 杨瓒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片面,但他不能不这么想。 为国也好,私心也罢。 归根结底,朝臣的利益,尤其是文官集团的利益,自始至终联结在一起。必要时,难言三位阁臣不会站在朱厚照的对立面。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朱厚照初登基便遭遇如此挫折,被朝臣百般辖制,不得伸展拳脚,他会有今后的诸多举动,或许不难理解。 虚岁十五的孩子,正处于人生最叛逆的阶段。 失去慈父,外患难解,要一肩扛起万民江山,还要和朝臣斗智斗勇。试问,需要多好的心思素质,才能游刃有余,不生出反社会心理。 现如今,杨瓒也是“文官集团”的一员。 该怎么选择? 随波逐流,还是逆流而上,选择最难走的一条路? 叹息一声,杨瓒滑下圈椅,陪朱厚照一起坐在地上。 “臣有一言,陛下可愿听?” “咯……杨先生,咯,尽管说……咯!” “陛下可读过《旧唐书》?” “朕听刘学士,咯,讲过。” “郓州孝友张公艺的典故,陛下可曾听过?” 朱厚照摇头。 “臣不才,便将此典说于陛下。” 杨瓒盘膝而坐,忽略朱厚照脸上的泪水,缓声道:“《旧唐书》载,郓州孝友张公艺,九代同居,合家百人,父慈子孝,伯埙仲篪,夫妻和睦,姑嫂无争,合家兴旺,其乐融融。” 被杨瓒的话吸引,朱厚照转移注意力,渐渐忘记流泪。张永送上温茶,半盏下腹,打嗝也开始好转。 “北齐时,张家得东安乐王旌表。隋文皇年间,邵阳公再表其门。唐麟德年间,高宗皇帝封禅泰山。过郓州时,特驾临其宅,问其治家之法。” 说到这里,杨瓒刻意顿了顿。 “陛下可知张公如何作答?” 朱厚照摇头,“朕猜不到。” “忍。” “忍?” “张公请纸笔,书百余‘忍’字,奉与高宗皇帝。”杨瓒双手交握,手肘搭在膝上,“高宗皇帝有感,悦而流泪,亲赐‘百忍堂’之号。自此,郓州张氏多以此记入祖训。” 朱厚照陷入沉思,似明白,又似不明白。 “陛下,老子有言,治大国若烹小鲜。不可过急,亦不可懈怠。分寸之间,需把握好尺度,方为成功之道。所谓百忍成金。过于急切,事定难成。耐心分毫,或可事半功倍。” “杨先生之言,朕明白。”朱厚照垂下头,一下下捏着手指,“可朕忍不了。” 遇上有问题要参,没有问题创造问题也要参的言官,神仙都会暴发。 “臣并非劝陛下不分大小事,一味忍让。”那是懦弱。 朱厚照皱眉,更不明白。 “臣之意,乃是请陛下注大事放小节,遇事不要急躁,能忍上几息,多想片刻。待千机在胸,把握朝中,分贤良,辨庸碌,方可大鹏展翅,扶摇万里。” 理想不能脱离现实。 和言官争执,非可取之道。 朱厚照要做的是沉下心来,充实自身,积蓄力量。 实事求是的讲,以现在的朱厚照,别说朝臣不放心,便是杨瓒也不敢打包票,这位会始终如一,不会再突然犯熊。 杨瓒站起身,恭敬行礼。 “陛下仁厚刚直,胸有韬略,心怀黎庶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