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书听得心潮澎湃,又是骄傲,又是感激。原来还有这么多人没忘记父亲,甘愿为他冒性命的风险……她简直想跪下去,朝这些义士磕头道谢了。但杜浒严令她不准向任何人暴露身份,一则于事无济,徒生枝节,二则以文小姐之尊,她万难再抛头露面、奔波行走,三则此事多一人知道,就会多出不止一倍的危险。 胡奎等人当即便要推杜浒为首,请他号令行事,因为他是丞相身边多年的故人,又是唯一一个身经百战的。 杜浒连忙推辞,笑道:“杜浒的名字,三位兄弟知道便可,可千万别再传扬出去了。不然,鞑子得知了我死里逃生,我以后可就没个安稳觉睡啦。” 胡奎笑道:“说得也是,那么杜兄也不必出面,尽管发号施令,兄弟们无有不从便是。” 几人计较已定,出了废园,一路西行。路上又有几个乡农模样的人前来会合,麻斗元说,那都是他过去的部下。胡奎是本地人,地形极熟,哪里是官道,哪里是小路,哪里驻扎着鞑子,哪个村子需要绕过,都说得头头是道,一路上没碰到半点麻烦。 到得晚间,一行人来到一个临河的小村子。胡奎在一户人家门口敲了七下,停了一停,又敲三下,门便开了。门后面的人什么也没问,就把一群大人和一个小孩一齐请了进去,立刻又掩上了门。暮光中,奉书看到那门口挂着的“顺民”木牌在风中摇晃,又是惊喜,又是痛快。 那户人家里住的是个旧时的勤王军老兵,五木之战时受了重伤,这才回乡,至今行动不便。饭毕,那老兵派他儿子到院门口放哨,留意巡逻的元军,杜浒几个人则在院子里一面乘凉,一面低声商议着什么,用树枝在地上指指划划。奉书搬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听了一会儿,便听不懂,打起瞌睡来,被人抱到通铺上去睡了。 睡到半夜,她耳边才一个接一个地响起鼾声,一阵阵男人身上的汗味飘过来,原来是胡奎、麻斗元他们都七倒八歪地睡在了她身边,一只不知是谁的大臭脚伸到了她鼻子底下。她从没和这么多大男人一起同铺而卧,迷迷糊糊的有点害臊,想爬起来,可又不敢乱动,只怕把别人吵醒。 随即有人把她连被子抱了起来。她也没睁眼,凭着气味就认出了是谁,含含混混地问:“师父?” 杜浒把她挪到一个稍远些的角落里,让她卧好,给她掖了掖被子,自己躺在她身边,把她和那一群大男人隔开,轻声道:“他们都当你是小男孩儿,没什么顾忌。你别怕,也别扭扭捏捏的,忍一忍。我不想说破你身份,不然更不方便。” 奉书慢慢清醒过来了,也低声道:“我知道,没关系。”想到了他们晚间密谋许久,又好奇起来,问:“明天去哪儿?你们打算怎么办?” 杜浒轻轻一笑,“去哪儿?你跟着便是了,说了你也不一定认得。” 她急了:“那也说给我听听嘛!大家打算救的,是我爹爹啊。”说毕,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未免大了些,赶紧捂住嘴。但房中其他的人大概都累坏了,鼾声此起彼伏,谁也没被吵起来。 杜浒静了片刻,才道:“这些义士打算营救丞相,一腔热血不假,可方才我跟他们一聊,才知道要真的成事,也不容易。他们虽然都当过兵,但大多只习惯直来直去的硬仗,秘密谋划的勾当,便没几个人有经验。从广东到南安军,跨越梅岭的大道就有七八条,更别提小路岔路,我们根本不知道押送丞相的队伍要走哪里。举事的百姓虽然不少,但若分散到各条路上守着,一处也就没几个人了。更何况那一百多人里,大多是农民,眼下正是农忙时节,若是无故离家,当地的蒙古长官也难免不会起疑心。”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