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刚有一处庄头来府上报收成,她隔着屏风问了一堆才算交代清楚,口干舌燥呢,正想去大相国寺吃点甜酒,没想到午膳前又来了一拨人。 虽说父亲交给她管理的庄子不多,只是给她练手,但就这几个庄子已够她费心费力的。朝云还小,不能也不怎么乐意来帮衬她管这些事,秦桑的专长是吃睡,孟婆婆虽是会管农庄的,却也年纪大了。 去岁她生辰起,就拿了家里的管家对牌。皇后表姐也知道,便要把坤宁殿里的两个机敏女使拨给她。只是圣人之威,拨两个宫娥给官员家眷总是不太妥当,这两个女使便先被皇后给了母亲魏国夫人,又由魏国夫人给了朝烟,如今也在入芸阁里做活。 宫里伺候的,到了官员府上,也是一大帮女使婆子里头的佼佼者。这两个一个叫流霞,一个叫翠玉,平日工钱拿得同孟婆婆一样多。帮着朝烟管家,也帮她处理庄子事,处处有些提点。 午膳过后,朝烟和庄头隔了个屏风交谈,庄头报账目,朝烟听着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倒是流霞精明,问他:“怎么你庄上佃户比往年凭空少了这么多?” 李朝烟哪里记得清去岁这个庄上有多少佃户,听流霞一问,也才去翻簿子。发觉真是如此,去岁这个庄上有一百三十多号人口,今年却只报了不到一百人。 庄头支支吾吾,扯了好几个缘由,什么收成不好佃户跑了,什么庄里发病死了一些,听起来都不太可靠。 这事情古怪,朝烟毕竟知道自己年纪不大,也不曾在他们面前立过威,怕是问不清楚缘故,就请了管事的罗平过来。 罗平不同于朝烟。朝烟身份尊贵,不可能同一个庄头讲重话,那是自降身份。罗平本就是家中的大管事,对家里伺候的和庄上做工的来说,都是管事的。他拿了簿子看,又叫人去庄上问,很快也就把事情弄清楚了。 原是去岁朝烟生辰后,庄上的人知道如今的管家大权交到了二娘子手上,他们庄里的人都要听二娘子吩咐。庄头觉得二娘子年纪小,估计她不怎么会打点农庄,也起了贪念,想做点事儿来充实自己。这才是第一年,便用个保险点地方法,只是少报人口,不做其他安排。 好在流霞发现了这么回事,不然朝烟头一年管家就在庄务上有了纰漏,往后的年份里,他们的胆子只会越来越大。 进宫拜见皇后时,朝烟还特地谢了表姐给她赐下得用之人。 曹皇后笑笑:“流霞翠玉两个,本就是精明能算。可惜我身边用不上她们。她们留在宫里,只是做做杂务,原没有到你身边去来得尽用。” 朝烟便问:“这两个,是表姐从曹家带进宫里的吗?” “不是。是勾当内东门的张茂则在宫外采买来的,我初入宫时,张茂则才将这两个带到坤宁殿来。” “哦!”原来是张先生带进宫来的。 表姐自景佑元年九月入宫,至今也近三年,坤宁殿里的一应内侍宫娥,许多都是由张茂则先生送来的。张先生虽然是个内侍,但也是个心细之人,时常襄助坤宁殿。听说他在官家身边也颇为得用,除却内侍省都知王守中和副都知蓝元用,官家身边最当红的两个内侍,一个姓孙,另一个便是他。 皇后又道:“入内内侍省中,便是张茂则最会看人。若你还要什么人,我托他给你寻来。官家前日也说笑,讲他前世估摸着是个牙人,生了双利落眼睛,看谁都准的。” 玩笑话轻松,左右几个都笑了。 朝烟心里感慨:看古书里记的圣君,都如神仙塑像,是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站在大殿上,旁人连口气都不敢喘,怎的本朝的官家如是亲和,不仅对下宽仁,也会同内侍说笑? 总觉得书里的那些皇帝都冷冰冰的,这样的官家才活生生,像个真人,不像神仙塑像。 她笑道:“我身边的人,怎样的都有了。光我身后这一个燕草,她就是琴棋书画样样会,梳妆打扮种种通的。” 进宫拜会圣人,不能带秦桑那个笨手笨脚的小蹄子,她往往都带着燕草。今儿讲到女使的事,就顺口赞一句。 皇后也赞:“燕草确实不错,是个能干的,不逊色于我坤宁殿中人。” 燕草本在朝烟身后站着,闻言立马行了个礼,忙道:“谢圣人、姑娘抬爱。” 她深知,自己不过是个官宅女使。能进宫得见天颜,都是托了姑娘的福气。不曾想生平还能得皇后圣人一句赞誉。可知皇后的一句金口称赞,便能叫她在汴京所有女使之中抬起头来。 这是天大的荣宠了!心里乐开了花。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