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遇赦还朝,官复原职。但那一年对明月来说却是个噩梦。那一年,朱大夫病故,明月举目无亲,独个儿在京城生活,靠出城采草药卖给相熟的医馆,再做一点儿粗糙的女工过日子。 她长得好看,是那一片出了名的草药西施,经常有流氓痞子半夜敲门。明月心惊胆战,每到晚上就要用桌椅瓢盆堵住大门,屋门也不敢马虎,用箱笼堵得严严实实。媒婆经常来上门说亲,劝她嫁人。她总是以守孝为由推辞,大家都知道,她在等一个不知猴年马月才会回来的男人。 司徒谨还记得他回来的那天,明月背着药筐扶着门槛远远地看他。他走过去,她没有忍住,哭得满脸泪水。她瘦了很多,一张原本就巴掌大的小脸,瘦得下巴都尖尖的,好像可以戳人。 “司徒大人,我爹没了。”明月哭着看着他,“我没爹了,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 司徒谨嘴笨,踌躇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安慰道:“没有关系,我也是一个人,我们加在一起,就是两个人了。” 她用手背擦着眼泪,哭着哭着,扑哧一声笑了。 其实他还很想说,如果她愿意的话,以后会是三个人、四个人,或者五个人。 今年年初,明月终于出了孝期。司徒谨准备了很久,他没有亲人,只能自己操办亲事,请媒人,算八字,算日子,样样都得自己来。最重要的是聘礼,明月是他遇到的最好的姑娘,他一定要给她他能给的最好的。 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地上的雪泛着泠泠的光,胡同口开了一树梨花,洁白的花瓣飞落,辗转飞出几丈远,落在雪上,分不清是花儿还是雪。司徒谨很高兴,平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破天荒地洋溢着几分喜气,好几个经过他的人忍不住回头看了又看。 拐过胡同口,就看见媒婆在门口打转,一副气急心焦的模样。 “哎哟,司徒大人,您可算来了!”媒婆抬眼瞧见司徒谨,忙迎上来苦着脸道,“明月姑娘被大理寺卿府的大公子掳走了,您快想想办法!” 仿佛一个焦雷打在头顶,顿时头皮一怍,满眼犹有簌簌金花纷纷下落。司徒谨扶着墙稳了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儿晌午,现在过了快一个时辰了!” 司徒谨没再说什么,抿着唇回到家,在神台上拿了一把刀。 那是他在朔北当铁匠学徒换来的刀,朔北刀特有的修长刀身,微微弯曲,像一弧新月。媒婆紧紧跟在他身后,看他拔出刀,大惊失色:“你这是要做什么?和他拼命吗!?不行的!他们人多势众,你还会被官府抓起来!” “没有别的办法,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他没敢说,或许已经来不及了。 他沉着脸,提着刀,煞气满身,往大理寺卿的官宅走。媒婆唉声叹气,急得跺脚,望着司徒谨杀伐的背影,到底没跟上去。 ———————————————————————————————— 沈问行扶沈玦进了马车,挥着拂尘赶回来,尖着嗓子喊道:“慢着慢着!” 大理寺卿连忙上前,道:“不知厂公还有何吩咐?” “督主说,这个女人弄脏了他的靴子,甚是可恶,须带回东厂,不把靴子洗干净不许出来。” “这……”大公子陪笑,“不如小人送厂公一双,行云阁的货,穿着最是舒服!” 沈问行斜睨他一眼,鼻子里出气,冷笑道:“督主还缺你一双鞋?怎么,这个女人得罪了督主,你们还想私藏不成?” “不敢不敢!”大理寺卿瞪了大公子一眼,指着仆役骂道,“还不赶紧把她松开!” 仆役面面相觑,惶惶然松了手,明月蹬开他们,连滚带爬地跑到沈问行身后。明月一双葱白的手都是血污,一双杏目含着泪,将滴未滴的。 果然是好颜色,怪不得干爹要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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