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零星有高门贵妇闲谈缓行,此刻都诧然看着梁娇,而在她身后十数步外,戴庭安不知是何时赶过来的,疾步如风,身姿岿然,清冷的面容与寻常无异。她猛然想起来,刚嫁入侯府的那阵子,她照顾戴庭安的起居,有次衣袖滑落,曾露出腕间尚未完全消尽的浅浅疤痕。 戴庭安病中闲得无聊,问那伤痕的来历,她为博其同情,说过梁娇的事。 梁娇走得端庄,无缘无故摔跤,会不会是…… 她满心诧然,再看看梁娇涨红脸强忍疼痛的模样,强自压住唇角的笑。 揣度之间,戴庭安已然到了跟前,一袭茶色长衫在夏日明朗阳光下英姿俊爽,修长的手随意搭在她肩头,仍是散漫不经的姿态,面上清冷却消融几分,淡声道:“怎么了?” “没事,只是跟梁姑娘说几句话。”青姈对着他的目光,那份猜测愈发笃定。 戴庭安“哦”了声,复看向梁娇。 那位众目睽睽下摔伤,疼得眉头紧皱,气急败坏地看了一圈,没找到摔跤的由头,直到对上戴庭安的那双眼睛。幽凉深邃如寒潭,就那么看着她,唇边浮着讽笑,锋锐得逼人。这人向来离经叛道,梁娇被他森森目光盯得背后发寒,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方才那一瞬,不是她的错觉,必定是戴庭安在弄鬼! 可他出手隐秘,她没有半点证据。 空口白牙地说出来,反会惹来更多耻笑,而戴庭安手段狠辣,毕竟令人畏惧。 梁娇没想到戴庭安竟会来赴宴,更没想到他会用这般阴险手段来对付她,心思几番折转,强忍着疼痛和委屈,终是没敢说什么。越国公府的少夫人已匆匆赶来,请她到旁边歇息擦药,梁娇临行前,听到青姈低声道:“梁姑娘小心些,可别再这般疏忽了。” 声音不咸不淡,凉凉瞥了一眼,仍往前走。 戴庭安也不顾众目睽睽,仍将手臂搭在她肩上,徐徐远去。 剩下看客们陆续散开,面面相觑。 戴庭安的名声他们当然都知道,冷心冷肺、不近女色,那是出了名的。青姈的事情她们也有耳闻,生了张漂亮的脸,改嫁到尚书府邸又沦为罪臣之女,不得已被拿去冲喜。谁成想,这样两个人凑到一处,竟会是如今夫唱妇随的姿态? 放眼京城,会当众揽着妻子的男人可没几个。 有人羡慕有人谑笑,唯有梁娇憋了满腹愤怒。因方才那一跤摔得实在丢脸,她擦完药后也不好意思再去宴上抛头露面,闷坐了好半天,待伤处不那么疼了,便去寻素与青姈不合的陈未霜。 …… 陈未霜这会儿却没心思想起梁娇。 心事落空,母亲又催着她对婚事表态,陈未霜这些日子过得沉闷,原本没打算来宴席凑热闹,只寻了个僻静的水边茶楼,闷坐发呆。后来听说戴庭安也去了越国公府的宴席,她才收拾妆容,匆匆赶过来。 怕碰见熟人耽误正事,她也没去宴上露面,因从前常来此处,便熟门熟路地往后面走。 别苑的屋舍循山势攀援而上,越往后越清净。 陈未霜暗里留意了戴庭安这几年,毕竟摸到了些他的脾气,知道戴庭安不喜宴席上的觥筹交错,定会躲懒出来透气,便寻了个视野颇开阔的亭子坐着,窥探那边动静。果然,没等多久,戴庭安就出来了,惯常的孤身一人,连魏鸣都没带。 男女宾客的宴席是分开的,他的身边也没累赘。 陈未霜心里暗喜,眼瞧着戴庭安寻了个空屋,便悄悄摸了过去。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屋内戴庭安原本闭目养神,听见那鬼鬼祟祟的动静,眼皮微抬。这屋里铺设俱全,可供清谈下棋,也可推窗看景,因这会儿宾客皆在宴上,里面清净得很,正可供他养神,慢理心绪。 那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到了门口,似乎迟疑。 戴庭安纹丝未动,也没出声。 屋门吱呀一声推开,陈未霜探头进来左右打量,对上角落里戴庭安那两道幽冷的目光,脊背微绷,却仍咬牙硬着头皮进去,反手掩上屋门。 戴庭安坐起身,神情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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