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拳试了下力度,沙袋明显地晃动起来,还没摇摆到第二下,后面的猛烈击打已如暴雨般追了上来。 陈星对他说了很多,多到让他难以承受。 陈星给他讲爷爷奶奶没有让他们两个小孩去医院,但他清楚记得爷爷奶奶认领尸体回来后惨败的脸色。 他和妹妹因为年幼而被隔离在父母的死亡以外,却又被迫近距离目睹爷爷奶奶的逝去。 陈星给他讲他们如何在各个亲戚家辗转,从受人怜爱到受人嫌弃,时间长短各有不同,但开头与结局总相似。 最后不得不说到大姑。陈星没有细说,但只三言两语,蒋弼之就能猜到两个小孩在那个家里如何受尽欺负和白眼。 陈星沉默许久才纠结地抬头看他,低声道:“不是我刚成年就迫不及待地抛弃他们,蒋先生,我们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蒋弼之愕然地看着他:“谁那么说你们?”他随即看到陈星埋怨又宽容的眼神,全身巨震,难以置信地问道:“是我?” 陈星好笑地叹气,“您都忘了?就是那次,您好像是给钟管家打了个电话吧……嗯……我也没有老是翘课打架,钟管家肯定是问的张老——咳,张老师。我带黑团根本就是他联系的,都是为了给他赚钱,那人还抠得要死……后来跟他闹翻了他就一直看我不顺眼,唉怎么就那么巧非得问他呢?其实也不是巧,他是我们系的主任……真是可怕,那种人能当老师就够可怕了,竟然还能混到主任。” 蒋弼之齿间发冷,他记得自己当时怒火攻心,借着酒劲说了不少伤人的话。他平生第一次对人恶语相向,是往陈星心上插刀子。 陈星摇头叹气:“我是因为之前被骗子中介骗过钱,就不敢在校外瞎找工作,要不才不会跟他干呢,抠死了。哦对,后来去檀阙的时候,员工制服也要先交钱,我还犹豫好久来着,要不是因为它牌子老网上能查得到,我还真不敢去了,虽然那会儿檀阙也不咋地吧,要不是缺钱我肯定干两天就跑了。” 他仰头看了眼蒋弼之,颇为庆幸地将蒋弼之一只大手握进手里,“幸好我还是留下了。” 蒋弼之被他握着手,明明是温热的触感,却令他浑身打起寒颤。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生活曾经如何对待陈星,又让他看到自己曾经如何对他。生活对他冷酷,自己的出现更让他雪上加霜。 他从来不敢细想在嘉宜会所的那一次,也不敢去揣摩陈星后来在陌生的房间里醒来,发现身上的痕迹后会是什么心情。他从前还自我催眠,骗自己说陈星当时不清醒,可能记不起来,但之后的蛛丝马迹显示…… “砰!”蒋弼之一拳擂到沙袋上,整条手臂都震得发麻。 后来陈星再次看到他的身体就难以抑制地害怕,自己刚表现出一分为那件事的懊悔,他就立刻会察觉,还反过来安慰自己。他之所以能如此敏锐,是因为他没有一刻真正忘了那件事。 “砰砰!”蒋弼之狠狠地捶打沙袋,将其当做曾经面目可憎的自己。其实陈星都记得,他什么都记得!所以他才说他要记住那些好的,把那些坏的都忘掉…… 蒋弼之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竟然曾经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他曾经那样,亲手,伤害他最疼爱的宝贝! 他一拳接着一拳,像锤打着自己的灵魂,严厉地拷问自己——当时真的一点没发现……没发现那个男孩是不情愿的吗? 他其实早发现了,不然不会死死掐住他七寸,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引诱他。如果他没有发现,他事后再碰到陈星就不会莫名发怒,他把那男孩关在车里,逼他亲口承认那次是自愿,不就是希望以此洗刷自己的恶行吗? 他不是看不起他玩仙人跳,也不是厌恶他勾/引陈茂,他不是为民除害,不是要教他做人,他就是色/欲上头。他看见美好的肉/体,看到男孩神志不清时矛盾挣扎的眼神,看到他于灵魂深处痛苦的翻滚,无一不让他着迷。他给自己找了诸多借口,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放纵,让他对着那张狼狈艳丽又“自甘堕落”的脸,还有那具毫无瑕疵的身体,发泄自己从不为人知的恶欲。 如今那些借口都在他自己的拳头底下粉碎了,他在晃动的沙袋上看到自己曾经的脸——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脸。 蒋怀中在门外听着他一声声发泄意味极强的拳声,听得心惊肉跳。他自己以前也没少练沙袋,知道这种力道和频率太容易致伤了。 他咬了咬牙,壮着胆子偷偷将门开了道缝,看到蒋弼之激烈的出拳。蒋怀中不知道他这是将沙袋当成自己,只为这近乎癫狂的架势感到心慌。 蒋怀中冲过去抱住剧烈摇晃的沙袋,心惊地看着他:“四叔,你怎么了这是?陈星跟你说什么了?” 蒋弼之将拳头停在胸前,弓背落肩,如负重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