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凉,这让他觉得人生太过荒诞。 这种情况下,吴生这些人甚至无法择道回归部落,只能被迫逃往肃州。 好在终于活着抵达了肃州。 然而吴生的境遇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因此而变得更加危急。 逃亡路途中,药罗葛狄银本在队伍后阵,为摆脱唐军追杀,他毫不犹豫选择向前冲击,依仗其亲兵之锐利、战马之优良,无情将阻道的回鹘战士杀散,而冲到了溃军队伍前列,这样一来,那些被他抛在后面的回鹘战士,就成了他阻滞唐军的屏障,而吴生所在的群体,不幸就落在了药罗葛狄银后面——他本身也差些被药罗葛狄银的亲兵乱刀砍死。 对此,吴生和其它回鹘战士自然愤然不已、骂声一片,但却无可奈何。这就是战争。对身处战争中的人而言,战争最大的主体不是取胜,而是活命。取胜,是活命之外的追求。军队建设为何总要强调荣誉重于生命?就是让你甘愿赴死,把取胜看得比活命重要——若得三分将士如此,军队自然战力非凡。 当吴生等人逃到肃州城外的时候,药罗葛狄银已经进城,而这个时候,城门已经紧闭,并且无论他们这些后到的溃卒如何喧哗哀求,城池拒不开门相迎,因为唐军已经尾随而至。 为了避免唐军杀入城中,肃州必须要关闭城门,药罗葛狄银必须要将他的族人阻隔在城墙之外。 面对白捡的军功,唐军自然没有不要的道理,追杀而至后,便在城外各处大肆收割慌乱的回鹘溃卒。 哭声震天,惨绝人寰。 散落在城外的回鹘战士,不得不拥挤到城墙外,拼命向城墙靠拢,以求得到城头上弓箭手的庇护。 城头上的弓箭手自然没有不掩护的道理,唐军也不贪心,只管四处砍杀那些距离城墙远的回鹘溃卒,并不靠近城墙一箭之地。 求生的本能总是分外强大,唐军取得数百战果后,剩下的数千回鹘战士,都聚集到了城墙周围。 这时候城上城外的回鹘战士都看清了,追来的唐军精骑不过千余人。 肃州城内的驻军,少说有数千之众,城外的溃卒更是远超唐军。 时近黄昏,苍穹愁云惨淡,城外横尸处处,拥挤在城墙外的回鹘战士,望着在城前四处游弋的唐军精骑,发现对方并没有退却的意思,这让他们惊惶甫定的一颗心,一直无法落到肚子里。 那千余唐军精骑,姿态好整以暇,视面前的雄城与十倍敌军如若无物,因为那些游弋的骑兵,还在四处给将死未死的回鹘战士补刀。 但凡稍有战心,十倍回鹘马军,冲杀过去,千余唐军精骑焉有不退之理?但凡稍有战心,药罗葛狄银岂能容忍区区千余唐军,在城外如此闲庭漫步、耀武扬威? 日暮降临,肃州城门依旧紧闭,无论是城内驻军还是城外溃卒,皆无一战之念。 头发散乱的吴生坐靠在冰冷的城墙上,荒凉的双眸望着天际渐陷黑暗,干枯的嘴唇微微张合,终究是一个字也不曾说出口。一路逃窜,身心俱疲,眼下无水无粮,腿伤已有复发之势,疼得不能动弹。 透过无数坐着的回鹘战士头顶,吴生的视线最终落在不远处的唐军精骑身上。日暮中,对方军阵严整,千余骑便有泰山压顶之势,世间威武之态,无有更胜大唐精甲者。 吴生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意,那是一个与有荣焉的弧度。 身为唐人唐卒,见大军威武如斯,该有万丈豪情,该觉无上荣耀。 数月前,那是与吴生并肩作战的同袍。 然则眼下,那是想要取下吴生项上头颅的“敌人”。 吴生手指动了动,他几乎要忍不住站起身来,拖着与回鹘人血战留下的伤腿,大步走到这支精骑面前,横刀咽喉之侧,用尽一身力气与生平所有豪情,大吼一声“王师威武,大唐万年”,然后自刎军前。 如此落幕,也不失壮怀激烈。 但吴生最终还是没有动。 人生,总是苟且偷生多,而壮怀激烈少。人生,多是安于眼前的苟且偷生,而怯于触碰想象中的壮怀激烈。 夜幕吞噬了天地,城墙外漆黑一片,数千溃卒在黑暗中沉默无声,卑微得犹如潮湿处的蛆虫。城头灯火通明,却似照耀不到尺寸之外。 不知何时,有哭声在不知何处响起。 哭声外,有骂声,有呵斥声。不时,有厮打声响起。间或有战士站起身,向城头苦苦哀求开门。 不远处,唐军精骑已经下马,在战马旁席地歇息、进食,但军阵依旧齐整,随时都能上马而战。 城门当然不会开,也不敢开。好似城外那千余火把之下的唐军精骑,凭一己之力就能杀入城中,在十倍回鹘战士与满城百姓中,将肃州搅得天翻地覆。 “吴郎,我等今夜就走。”老酋长从坐着的人群中走过来,他方才去联络自己部落的战士了。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