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换作一般军中血性汉子,早就让对方走了,但杨光远不愧是良将,虽然气得面色发青,犹能含怒不发,不过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将军所部,不过三千兵马,此番冒进温池,即便不惧温池城坚,难道就不怕碰到朝廷大军?禁军精甲二十万,可没一个好相与的!” 药罗葛阿咄欲脸色一变,显然也意识到有可能碰到大唐禁军,不过犹豫之色一闪而逝,又大肆叫嚣起来:“甚么禁军,在我回鹘勇士眼中,你们唐人个个都是软脚羊,我们岂有怕你们的道理!” 杨光远黑脸道:“将军或许不惧,但却不能坏了大事!” 好说歹说,终于让药罗葛阿咄欲打消了先行的心思,不过对方很明显心中不忿,未走两步,见到不远处有个村落,也不跟杨光远讨要军令,打了声招呼,直接就带兵双眼放光的席卷过去,在他们眼中,哪怕只是一介寻常村落,那也是财货汇聚之地,最不济也能抓些人丁回去当作奴隶,是万万不可放过的。 杨光远斜眼看着回鹘兵马奔出,心头不禁冷笑:一群蛮贼,野兽习性,难成大事! 不时,又见对方冲入村落中,杀人放火,扰得村里昏天暗地,听猖狂的笑声与凄厉的哭声,杨光远渐渐牙关紧咬,半晌,吐了口唾沫,骂道:“狗日的蛮贼,待我等大事有成,誓要将尔等宰而烹之,烹而食之!” 正如此想着,有小校策马从前方驰来,急声向杨光远禀报,说是游骑逾期未归,“十里之内,斥候互相可以望见,十里之外的游骑,按照惯例,两刻前就该归来复命,却迟迟未见人影!” 杨光远心头一声咯噔,脚底猛地升起一股寒意,直冲脑门,暗道不好,不等他有所反应,眼角忽然瞥见一道亮光,在阳光下一闪而逝,他连忙望向不远处的矮山山顶,除却依稀林木,却甚么也不曾看见,心惊之下,忙令斥候前去查看,斥候奔驰而出,未几,方至山下,军前斥候回报,有敌军截杀己方斥候,十里之处的地界上,如开黄泉之门,凡越界之斥候,皆不能归来。 杨光远大惊,斥候被如此截杀,非是寻常事,这往往意味着斥候已经进入敌军控制范围,而眼下的敌军,到底是大举杀来的朝廷禁军,还是温池守军在故弄玄虚? 杨光远不敢大意,艳阳高照、风和日丽,他却遍体生寒,眼前行军的将士,滚滚前行,本来犹如洪流,不仅兵强马壮,而且气势非凡,此时再看,铁甲泛着寒光,长矛刺痛眼球,三方兵马杂乱无章。凝神静气,杨光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旷野寂静,行军脚步声格外突兀,药罗葛阿咄欲闹出的动静犹如鬼嚎,四面并无异样,山静林寂,眼前的矮山、坡地,却似深不可测,山林之后,深邃似渊,不知藏有何物,秋风拂面,倍显阴凉,如同被刀锋削尖。 忙令大军停止前行,原地待命,杨光远无意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刹那间,惊觉额头冰凉,霎时,他反应过来,自己未免担惊受怕过甚。然则转念一想,朝廷禁军披坚执锐,军备优良,谋士如云良将如雨,十年间征战大江南北,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灭诸侯如屠猪狗,军威赫赫,何能轻视?而己方不过一介藩镇军,数万将士攻打灵武六城三百里地,姑且耗时良久,若是十万禁军果真在前,己方这近万杂牌军,如何抵挡? 严令药罗葛阿咄欲立马归队,杨光远焦急的等待方才派出的百余游骑回音,如果对方只是温池守军在故弄玄虚,百余精骑足以让对方露出马脚。神思不属间,杨光远甚至没注意到身下战马不安的低嘶,他紧紧注视着那方矮山,期待斥候回报彼处的情况,一时间,杨光远只希望彼处并无文章。 蓝天辽阔无边,白云如游如荡,远山近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风吹草动无不动人心弦,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光远口干舌燥,咽下一口唾沫,就在这时,那矮山上,忽的竖起一面红色大旗,高过三丈,迎风招展,那赶至山顶的斥候,忽的身子后倒,从山上栽下来。 “不好!”杨光远脸色巨变,猛地一拍大腿,惹得战马一阵叫唤,声音响亮,他顾不得这许多,只管大呼军令,“全军列阵,准备接战!” 见到那面大旗,杨光远便知禁军已到,且就在不远处,己方跑是跑不掉了,唯有全力应战。杨光远虽然惶急,却不曾大乱,排兵布阵只能用最简单实用的阵型,一面指手画脚,一面喝令连连,那骤然停下的大军将士,本就觉得奇怪,不知是何缘由,此番闻听敌军将至,不免喧哗阵阵,脚步声、喝令声、兵甲相碰声,接连起伏不绝于耳,土地上烟尘四起,虽有章法,亦显杂乱。 药罗葛阿咄欲见杨光远满头大汗,面色焦急,心中很是鄙夷,冷哼不屑道:“杨将军莫非没有经历过战事?临阵对敌,于军中宿将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杨将军何至于这番着急模样?” 杨光远无暇理会药罗葛阿咄欲,他是军中良将,即便是最简单的排兵布阵,也多有讲究,进退之道,重在事先布置,才能应对多种情况,然则药罗葛阿咄欲喋喋不休,嘲讽之声没完没了,好像唯有如此才能显得自家厉害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