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见礼后,李绍城亲自扶起刘仁赡,动容道:“于大敌当前之际,率五百步骑出城追击三千贼军,并且一战败之,令数千将士安然从丰安撤离,将军之勇令本帅钦佩!” 刘仁赡抱拳道:“众将士奋勇敢战,末将不敢居功。” 李绍城向刘仁赡身后望去,见随行骑兵并不多,眼中闪过一抹沉重,“大战之后,将军被贼军追上,血战突围,将士生还几何?” 念及当日战事,刘仁赡面色痛苦,沉声道:“末将在追赶高将军之际,于黄河之西为河西两千马军包围,数百将士奋勇血战,皆争相前驱,于是骑兵奔驰,士卒冲阵,直到弩矢耗尽,横刀卷刃,而无一人弃刀投敌,战至日暮,尸积如薪,血流入河,贼军人多箭密,我军骁勇多身中数矢,犹自大喊护君民、击不臣,挺身血战……入夜突围,渡河者不到二十骑,生还者十三人。” 李绍城良久说不出话来,“五百步骑,生还者只十三人……” 他走到刘仁赡身后,将跟随他的十三将士一一看过去,面前的儿郎年长者不到三十岁,年轻的不过十多岁,几乎个个带伤,虽然面孔各异,但神色坚韧却无不同。 再面对刘仁赡时,李绍城沉声问:“随你出战的将士中,可有一个叫吴生的?” 拥有进入洛阳学院的资格,而自愿从军戍守边关,李绍城或许不会给吴生特权,但必然会格外注意此人。 刘仁赡回忆片刻,颔首道:“有。” “人呢?”李绍城问。 “没能回来。”刘仁赡答道。 李绍城半晌不能言语,良久,喟叹道:“可惜了……” …… 许多时日后。 小村前,有个老农正在翻整天地,他看起来身强体壮,只是行动间略微有些不便,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的腿脚有些不变。 一骑自官道奔驰而来,到了田边后勒住缰绳,马上的骑者正是吴春,他在道旁滚落马鞍,牵着骏马走入田间小路,向正专心伺候田地的老农行去。 老农注意到有人走近,直起腰身抬头去看,便瞧见了吴春,那张被汗水打湿的脸上顿时露出笑意,伸手招呼道:“大郎,你往哪里去?” “回来办点事。”吴春略微迟疑后笑着说道,他将马拴在小路旁的树上,就要朝田里行去,“粮食都收完了否?” “都收完了,眼下正烧粪肥田——你就别到田里来了,弄脏了一身衣裳,怎么着,许久未见,要跟我坐下来聊两句?”老农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向小路走过来。 吴春解下腰间酒壶,拿在手里摇晃道:“回来时带了些好酒,你老可是好酒之人,正要给你老尝尝。” 老农在小路上坐下,接过酒壶拔掉塞子,嗅了嗅,陶醉道:“的确是好酒,这香味可是难得,寻常时候喝不到。”说着,却没有去饮的意思,又将酒壶递还给吴春,“不过我已经戒了这口,不喝已有数月了,你还是快些收好,莫要引得我嘴馋才好。” 吴春心中诧异,也在路边坐下来,笑道:“你老这样的好酒之人,怎生就突然戒了?” 老农哈哈大笑,不无得意道:“这要是放在前些年,你几时见我下过地?” 吴春有些尴尬,只得睁眼说瞎话,“你老是叱咤沙场之人,自然是干不管这农活的。” 老农嘿然道:“早年可没见大郎这般会说话,怎么去了军中数年,反倒是学会溜须拍马了?”打趣了一句,老农收起心思,正经说话前叹息了一声,露出缅怀之色,“吴生那小子以前还没离家的时候,老是在我耳旁唠叨,劝我少饮些酒,跟他阿娘一个德行,可我从未听进心里去过,嘿,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每回我饮多了酒闹出事来,总要惹得他上门去给人家赔礼道歉,他一个读书读到根子里去的人,碰到这种时候总是羞得面红耳赤,在别人家受了气挨了骂回来,却还能耐住性子,不跟我这个丢了他请名师钱、丢了家里口粮钱的老家伙发脾气……” “那时候我还不觉得有甚么,总觉得是自己的种,跟着我有吃有喝是福,跟着我受苦受累也是命,也没觉得亏欠他,唉,现在想来那会儿真是有些太不应该了,有时候酒饮得多了冲他发脾气,甚至拳脚相加,骂他堂堂七尺男儿,学甚么诗书礼义,好儿郎就该马上取功名,他也从不还口,只是默默受了,其实有时候看到他独自在老树下呆着,半天不挪动一下,直到暮色降临,也觉得这孩子挺可怜的。只不过我心里还是盼望着,他有朝一日能接过我手中的横刀,去边关走一遭,说到底,还是我心里有不甘有遗憾,总认为子承父志是应该的……” “直到他通过洛阳学院考核的消息,和节使募兵的消息同时传来,这孩子竟然跑来跟我说,不去他一直念叨的洛阳学院了,要去从军去戍守边关,我这心里,才突然间变得极度不是滋味。” 说到这,老农又是一声长叹,语气也变得很是复杂,带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