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多骑兵,设若耶律阿保机以精骑为先锋,率先开赴战场,未必不能比我等先追上李绍城将军,当务之急,是否应让李绍城将军率军后撤?”大明安在他的不安与焦虑被战果洗净之后,难免为自己先前的失态感到羞愧,此时心思活泛起来。 李四平也想拿出几分见解,他道:“我军兵力并不占优,要突围,合兵一处,无疑是持重之选,唯有合六万大军之力,方能与耶律阿保机一战。”却是赞同大明安的意见。 大军行进的速度很快,远远俯瞰,犹如群蚁,附壳而行。李从璟稍作寻思,道:“合兵一处,固然持重之选,却非破局良策。” 行军争分夺秒,因是便是商讨这样重大的军情,众人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亦或者说,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李从璟已无暇去顾及渤海军方面的心情,而是要以己方之判断,“独断专行”了。 李从璟话中之意,大明安已听出些许,遂问:“敢问李将军打算如何破局?” 李从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顾莫离、王朴,“你们认为该当如何?”他无需与渤海军客套,那是不想浪费时间,但莫离、王朴的意见,他却是必须考虑的。 论军谋,当下莫离可谓是远胜王朴,事实上,在李绍城取胜的消息传回之际,他就已经在考虑接下来的征战之策,这时李从璟问起,他心中已初步有些成算,便说了四个字:“乘胜而进。” 莫离之论,正与李从璟心中所想,不谋而合,这既是两人的默契,也是局势使然。特定事情面前,选择固然多样,甚至胜法也不止一种,然则,最恰当的路,却永远只有一条。 闻琴声知雅意,王朴眼前一亮,嘿然笑道:“出人意料。” “更是为了掌握主动权。”李从璟补充了一句。合兵固然稳妥,却不能改变眼下被动的局面,而对于此时的联军,赢取主动权比什么都重要,因为只有如此才有腾挪的余地。 “方经大战,不做休整,又百里趋利,似有疲军之嫌。”大明安沉吟着,这回他没有表示质疑,只是用商量的口吻。 李从璟淡然道:“为常人所不能为,方为豪杰;胜常军之不能胜,才是精锐。” 这样的话要是常人说出,自然狂妄,然而有李绍城之胜在前,这话便是底气。李四平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道:“百战军之精锐,无可辩驳,然则契丹军毕竟兵强马壮,此举风险不小。” “军争岂非没有风险?更何况局势危急,要逆势而上,于死地开生门?”李从璟平静地说道,“古往今来,但凡征战,谁也不敢言有必胜把握,无非拼命而已。狭路相逢勇者胜,忧败,便不能胜,惧死,又何能生?” 说完这话,李从璟挥动马鞭,奔驰向前,寒风卷起他黑色的披风,在军列旁肆意飘扬。 与此同时,一声大喝在军中响起。 “君子都听令——随我出战!” …… 美的地方都有故事。 战争的豪情与热血,或许令人心驰神往,值得大书特书,但战争毕竟充满血腥,客死异乡的残酷与悲壮,足以撕裂任何美的画面。陌生的地方总有忐忑和不安,某些情况下,甚至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抗拒,甚至是想要逃避,想要回家。但当冰冷的土地,洒下同袍的热血,埋下兄弟的尸骸,再陌生的地方,也会变成故地。落叶归根固然美好,但对将士而言却犹如遥不可及的梦,对他们来说,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埋白骨,才是大丈夫情怀。 天色渐渐暗下来,寒风似乎更冷了些,吹打在身上和刮骨刀没什么两样。荒野上空有秃鹰盘旋,它在俯瞰大地的同时,也在注视原野上的万千将士。尚有尸体堆积的战场,凝固的鲜血异常显眼。 最后一抔黄土覆上土堆,李绍城挥了挥手,数百名将士们退回他身后,整齐列队。他们在掩埋同袍尸骨,在他们身旁,更多将士在忙碌的各司其职。 李绍城的左臂缠着纱布,血迹斑斑,他凝视着眼前坟堆,沉静的眼眸一如既往看不见情感,他低头沉默着。 熟悉的将士埋骨在陌生的异乡,生离死别也不过寂静无声,冷风中的铁甲没有温度,滚烫的胸腔却似熔浆在喷薄。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