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委婉,可她如何听不出他的意思——他实则是想问,若他与宁汜一直这样下去,待得来日他承继大统,可如何是好? 她有一瞬的诧异,但转而也意识到,宁沅今年十岁了。 十岁的嫡长子,又年幼丧母,见多了世事变迁,自然心智不同于寻常小孩。况且这种事他就算目下不懂,最多过个三四年也总归还是会懂的。 所以她没必要糊弄他。 夏云姒想了想,便语重心长道:“姨母也不知道。” 宁沅有些不安地望着她。 “姨母不知道该如何帮你去选,也不能帮你去选,但凡事总归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若能时时清楚自己想要的,到时自然也会明白该如何取舍。我只能告诉你,许多时候鱼翅熊掌不能得兼,如非要求个万全,恐怕反让自己备受折磨。” 这件事至少从目下看来,她觉得宁沅怎样选都好。 眼下正值盛世,皇帝又重权紧握,交至宁沅手中时应也不会差太多,宁汜在他眼皮底下翻不出多大风浪。他想容让宁汜几分、保住兄弟情分,是可以的;而若宁汜做得太过,宁沅觉得忍无可忍,只得断了这手足兄弟确保皇权安稳,亦不是过错。 这些都只看宁沅怎么选,唯有盲目地追求两全才易让自己痛苦。人,许多时候放纵一些、只追求本心想要的,会好过许多。 夏云姒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处境。 她知道,宫中对皇帝动有真情的不在少数,哪怕是早已失宠的嫔妃,许多都还存着几分舍不去的情愫,心下难免凄怆。 于是她便格外庆幸自己从一开始追求的就只有那一件事。否则,若是一边想为姐姐报仇、一边又对皇帝存着几许得个良人相伴终身的心愿,她现下怕就是阖宫之中过得最痛苦的一个了。 “唉!”宁沅忽而又重重叹息,将她的神思扯回。 夏云姒定睛看去,方才正襟危坐在榻桌另一侧的宁沅目下已平躺下去,愁眉苦脸的,倒又是小孩子该有的模样了。 宁沅撇撇嘴,转过头,认认真真地问他:“姨母给我生几个弟弟可好?” 夏云姒失笑:“为什么?” “姨母生的弟弟,自是比旁的弟弟与我更亲呀!”宁沅边说边又爬起来,一脸诚恳地跟她谋划起来,“到时出了事他们肯定帮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帮二弟去。我们拧成一股绳,什么都好办!” 这孩子…… 夏云姒哭笑不得。 这时便能瞧出来了,小孩子到底还是小孩子。他或许比寻常的同龄孩子想得多些,但总归还不够多。 她只得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姨母就是给你生了弟弟,日后也会劝你父皇别让他碰政务。你到时也一样,只让他当个闲王安享荣华就好,别总想着让他帮你。” 宁沅一下子眼睛睁得很大:“为什么啊!” “还问为什么。”夏云姒从碟子里捡了块点心噎到他嘴里,“《左传》第一篇先生教没教过?” 宁沅嘴里鼓鼓囊囊的,想说也说不清楚。 夏云姒板着脸:“回去抄十遍,明日一早拿给我看。” “……”宁沅目瞪口呆,脊背挺直看了她半天,蹭下罗汉床垂头丧气地走了。 其实姨母提起《左传》第一篇的时候,他立刻就懂了,如果不是嘴里有点心,他能说明白的! 万万没想到,大过年的,姨母竟罚他抄书! 夏云姒睃着他颓丧的背影,不禁笑了声。笑意又转而脸住,凝神化作一股意味深长的轻吁。 她不能保证自己今后会不会也有个皇子。若是有了,她也不能保证他是否会有野心。 若争端已起,硬让他们兄弟和睦便没有用,粉饰太平更没意思。 还不如让宁沅早早看明白这一切,学会拿捏分寸、尽早立稳自己当大哥的威严,才对他们兄弟都好。 .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夏云姒元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