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疾一向是个精明强干的人,夜深而眠,未晨便起,每日只休憩二三时辰,却从不知疲倦。可最近一段时日,他走神的时间明显比以往多了不少,脸色亦不好看,眼下青黑日益加重,可知他最近深夜难眠。 午聪心里很明白。谢无疾虽然活得像一把剑,说到底仍是血肉之躯。延州之沦陷,顾平之死,倘若谢无疾仍能无动于衷才是一桩怪事。而最让人痛心疾首的不仅是失陷的延州城和城内的几千将士,而是这一次他们回到北方的所见所闻。 这些年来,谢无疾一直致力于恢复秩序,安顿民生。他经常不眠不休,事事躬亲,纵说呕心沥血也不夸张。然而时局起起落落,他的努力时有成效,时而背道而驰。想当初他带兵攻入进城,剿灭郭金里部众,本以为终于能恢复天下秩序。却没想到小皇帝一死,局面便如被洪水冲刷的沙塔般瞬息之间就全盘崩塌。 多年心血,眼看即将付之一炬。倘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午聪自己,抑或换了其他任何人,恐怕早已崩溃。可谢无疾的腰板至少还直着。这样一想,午聪又多少有些欣慰了。 谢无疾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丹州有回音了么?” 午聪迟疑片刻,为难地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将军,这是章风的回信。” 章风乃是谢无疾手下驻守丹州的将领。谢无疾接过书信,看了没两行就皱起眉头。看完之后,他将书信放到一旁,先是闭了会儿眼睛,这才道:“我知道了。” 午聪也不知该说什么。 谢无疾手下虽有几万兵马,但兵马驻守各地,眼下跟在他身边的总共只有八千人。原本用这八千人,加上延州原本的守军,解延州之围便足够了。可现在延州已经失守,若想夺回延州,这八千人便不够用了。他想调集附近兵马前来襄助,所以数日前派人前往丹州抽调守军。然而丹州守将回信,却说丹州目前形势也不妙,城内外亦有大量盗匪流寇和邪教信众,唯恐一旦守军离城,各方势力伺机而动,丹州也会失守。 片刻后,谢无疾问道:“成都府的回信还没来么?” 午聪尴尬道:“将军,成都府路途遥远,哪有这么快呢?” 谢无疾默然。入蜀要翻山越岭,这一来一去少说也要月余时日,的确是他过于心急了。 午聪观察着谢无疾的脸色,忙又补充道:“过几日关中的回信该到了,将军且在等等吧……”关中的形势尚且太平,抽调部分关中的兵马应当不成问题,只是路途稍微远了些,需要等待的时日也更久。 谢无疾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屋子里的空气太过沉闷,片刻后,他起身道:“走,去营地看看。” …… 谢无疾来到营地,今日的操练已经结束了,眼下是休息的时间。士卒们有的在帐中休息,有的三三俩俩聚在一起说话,有的还在自己操练兵器。看到谢无疾,众人纷纷停下行礼,谢无疾摆摆手,众人便又去做自己的事了。 军营分成几片区域,眼下其他区域大都安安静静,唯有一个区域热闹异常——那是将士们的家眷所在的营地。 谢无疾此次出征,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士卒们并没有带家眷出来。由于许多士卒的籍贯就在延州,所以家眷们也都被留在了附近一带。延州城沦陷,不少士卒的家属被困在延州,生死未卜。但也有不少士卒的家眷逃了出来,听说军队在富县的消息后便找了过来。 为了维护军纪,士卒与家眷们并不能混居,家眷也不能在军营中随意走动,以免有叛军混入其中,侦查军机。只有每日训练完后,士卒们能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与家眷相会。 谢无疾和午聪走到大营旁,只见那里有男人抱着孩子哄笑,有青年蹲坐在老人膝旁说话,也有少年和少女挨得极近,手牵着手,耳贴着耳喃喃私语。 由于谢无疾和午聪脚步轻,很多人并没有发现他们的靠近,他们也不刻意打扰旁人。两人拐过一棵大树,便看见树的后方有一对年轻男女正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拥吻,从头到脚都仿佛被胶黏住,亲得啧啧有声。 这样的画面猛然撞进眼里,谢无疾一怔,午聪吓得“呵”了一声。 那年轻男女听见声响,仍舍不得分开。小兵睁开眼用余光往边上瞥,瞥见谢无疾和午聪,先是一愣,旋即被雷劈似的跳开。 “将将将、将军。”小兵脸色胀的猪肝一般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