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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然后把时间拨回到了六月初六那天晚上。

    “……当时哀家自作主张就顺着先帝的意思把这门亲事应下了,欺君之罪由哀家顶替。好孩子,是有些为难你了。先帝病重的那段日子,很多事情拖滞着不便谈论, 眼下提起来都无妨了,哀家跟你说心里话,哀家喜欢你,瞧得出承周那孩子也喜欢你,皇室里的婚姻作配讲究的是门槛相近,家世略同,皇家跟你们柳家联姻,双方都不算埋没,先帝生前也满意这桩婚事,郁兮,今天找你来,哀家想问问你的意思,你愿不愿完成先帝生前的遗愿?”

    全程基本上是太后讲话,她用心聆听,偶尔也能听到殿中消暑所用的冰块缓慢消融,水滴流淌的声音。

    太后话语中极尽客气之意,心胸宽广到把皇室和柳家相提并论,实际上能跟皇室联姻的名门望族门槛再高也高不过皇家紫台,郁兮有自知之明,同时她也明白这不是一句简单的询问,太后甚至于整个皇室选中她作为可以跟新帝并肩进退的人,背后必定经过了一番考量,结果让人满意,先帝临终前意外的垂询,太后不过是顺水推舟把与柳家联姻的意图促成了事实而已。

    而她也只能选择接受,她没有拒绝的资格,没有回转的余地。但是从自身的情感出发去看待这件事,幸运的是,她符合他们的期望,她可以欣然接受这样的安排。

    之前的那些顾虑还在,然而人的心境永远都是发生变化的,半年多来,她跟这座宫城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昼夜相伴,她对他们产生了感情。

    同样这座巍巍皇城培养出了她的欲望,跟权力地位名望无关,纵然没有这满城繁华,富贵显荣,她渴盼的仍是能跟他相伴的往后余生。

    一国之君的感情不会被允许对待一个人忠贞不渝,也许她要选择放弃自己坚守的那道准绳,也许她要选择去做一个宽容无私的人。但那些都是今后要考虑的事情,对于目下面临的选择,因为有了憧憬,所以有了勇气。

    走出乐寿堂她的耳边还萦绕着太皇太后的话,“……你现下的身份就是恭亲王福晋,等登基大典一过,你就是皇后,你要谨遵先帝爷的遗训,尽心尽力辅佐皇帝,帝后要同心同德……”

    郁兮如坠梦中,她抬眼,那一条条夺目耀眼的光束泄入檐下勾勒出她梦境的边缘,她心怀几分清醒,如履薄冰。

    她祝祷,这个梦不会破碎,可以做到天荒地老。

    天子崩逝后,朝廷颁发遗诏,召各省巡抚总督以及外埠王公回京吊唁,叩谒梓宫,参与新帝的登基大典,这其中就包括辽东王府夫妇。

    郁兮日夜思念,终于等到了阿玛额娘的到来,辽东王夫妇入京的时间很严谨,正卡在登基大典的前一日,牵扯到双方子女的婚配,宫里对这次会面颇为重视。

    皇帝在养心殿接见辽东王,太皇太后携太后在宁寿宫接见辽东王福晋。男人和女人之间谈话的方式不尽相同,所以两厢里的对话各有差异,不过意思还是一样的意思。

    那厢皇帝请辽东王在勤政亲贤殿里坐,似曾相熟的一幕,上一次两人隔着茶桌对话,还是在削藩的关口上,这次场景转换到泱泱皇城,曾经的恭亲王身披龙袍,比手请他喝茶,要尽地主之谊,柳襄这位曾经调兵遣将,赫赫名望在身的一代藩王,心中打不消的还是对这位少年天子的一份忌惮。

    皇帝的口中茶茗飘香,“……南面三藩相继倒台,再加上先帝病故,朝中人心愈发凋零,说起来柳大人跟先帝同僚之谊深厚,先帝去世前还念念不忘辽东王府的忠诚,往后去朝廷也会更加笃念耆旧,辽东王府虽然门面坍塌,两位令嗣仍在朝为官,乃我大邧栋梁之才,家门的荣耀早晚还是有复起之望的。”

    皇帝谈话的水准很高明,旁敲侧击了大半晌,无非就是一番皇恩浩汤的表述,柳襄察觉到了面前这人跟以前恭亲王之间的不同。

    恭亲王谈吐凶狠直接,坐上皇位之后,皇帝精进不休,大权在握反而收殓了部分锋芒,学会了以圆滑的面孔示人,以退为进,面上一双温和谦逊的眉眼,胸腹中可能是另外一桩盘算。

    什么盘算,盘算完了辽东的地皮,还要挖走她的宝贝女儿!

    柳襄听完这席话自是叩首谢恩,“臣叩谢隆恩。”

    面上恭敬应承着,心底像是被挖了个窟窿,丈人瞧女婿没一个顺眼的,凭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他这女婿是什么女婿,不论辈分,不论尊长,见了面反而是他朝对方呵腰打拱,体会不到一丝当岳丈的尊严。

    头上叫了起,柳襄一双年迈的老腿似乎越发沉重,眼下那匹龙袍牵动,皇帝起身迈步上前竟是扶他了一把,请他再次入座,“柳大人,朕想跟你谈谈朕跟郁兮之间的事情。”

    等皇帝真正放低身份跟他打交道的时候,柳襄还真有些承受不住,“臣惶恐!”他赶紧拜手,也请皇帝坐,“皇上请说。”

    谈到郁兮,南窗下那张年轻的面庞上,眉宇峥嵘,一双视线宛然,柳襄怔了下,听他道:“朕要下诏封令爱做皇后,请柳大人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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