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那些事,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萧让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凭什么都过去了?又凭什么让我妥协?” 这是他许多年来,最认真观察过陆青婵的一次,她的脸很素净,在环肥燕瘦的深宫里也并不能算是最上乘,但是这个女人身上从来都带着一种与其他人不同的气质,像是孤芳自赏,又像是隔岸观火。 “就凭以你的本事,不能和他抗衡。就凭现在坐龙椅的人不是你,萧让,你醒醒吧。” 她大病未愈,说话并不疾言厉色,但是萧让从她眼中看见了失望。 有力气从他的身体中抽离出去,萧让缓缓坐回了椅子上,他连说了三个好字,而后抬起头:“是我不配。” 这四个字,折了他全部的骨气,因为说这句话的人,她叫陆青婵。 这个原本会原谅他一切的女人。 呵,他冷冷地笑出声来:“那你来这做什么?看我的笑话么?” 陆青婵摇头:“我是在给你生路。” “生路?”萧让咀嚼这两个字,“你难道以为,如今的我,还会有生路么?” 光景已经到了黄昏,雪地里倒映着宫灯,照得人眼睛都要微微眯起来,断断续续的,似乎随时都要在半空里洒下飞沫一般的细盐。 “这在你,不在我。看你想不想活着。”陆青婵撑着身子站起来,她的肩膀依旧痛得撕心裂肺,她脸上神色未改,“岭南有一处鼎城,幅员数十里,可以给你拨几处田庄和铺子。这里不算富庶,也算是衣食无忧。” “这是你说的,还是……他说的?” 陆青婵抬起眼,直直地撞进他眼底:“你觉得呢?” 她还是像过去一样喜欢清淡的颜色,灯烛光下,她似乎可以与窗外的雪色融为一体,他一直在伤她,伤害她的情真,伤害她的肉身,曾经也碾碎过她的灵魂,想要把她逼上绝路。 而陆青婵呢? 她永远向他伸出一只手,她说:“我们相识的时日长,我们年少的情谊都是真的。萧让,你知道吗,皇上他带我去过一次南方,我们去了扬州,还去过慈济寺,我和他一起逛过夜市,他给我买过糕饼,也给我系过红绳。这个世界很大,你若是亲眼瞧瞧,就会知道有些快乐其实比你想象的还要简单。” 这就是陆青婵的独特之处,她总能让人把她和那些最温柔的时光连结在一起,她这个人本身,就像是一个辉煌王朝最美好的见证。 “我也许就该早点娶了你。”萧让说。 陆青婵摇头:“你并不喜欢我。哪怕你现在对我说这些话,也只是因为你心里有不甘,也许我们当初的结合,不会太坏,但是至少,你也不会真的正眼看看我。殿下,你知道吗,这紫禁城一重又一重的宫门,当真是会把一个人困死的。跟在萧恪身边,我觉得我活得才真的像我自己了。” 扑簌簌雪落在屋檐上,风已经停了,在这个时候,已经听不到风铃的声音了,沉默了很久,萧让长长舒了一口气:“我想见见他。” 陆青婵摇头:“但是,他不想见你。过了新年,你就启程吧,往后忘了自己是谁,你也会有你想要的生活的。我走了,往后也不会再见了,你好生保重。” 她走到了门边,萧让突然叫了她的名字:“婵儿。” 陆青婵顿了一下,但是她没有回头:“就此别过了。” 她走了,像是轻飘飘的一朵云,她走出门之后,带走了殿中全部的光和热,那含在萧让喉咙口的气息,倏尔就散了,他踉跄了几步,仰面躺在了地上。北三所里没有地龙,冷得像是冰窖,那廖有胜无的炭盆,里面的炭火近乎全部烧成了灰烬,他的后背贴着冰冷的地面,感受着无尽寒凉向他裹挟而来。 他的眼泪流了出来,无声无息的,他看着屋顶,喃喃自语:“可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 出了北三所的门,夹道上停着肩舆,肩舆上撑着好大一把华盖一样的伞,方朔和有善垂首立在旁边,陆青婵走出门,坐在肩舆上的萧恪转过头来看她,脸色并不算好看,陆青婵仰着脸对他笑,笑容里带了一丝讨好:“皇上,臣妾肩上疼得紧,您让我靠一会儿行么?” 这个该死的陆青婵。 萧恪那股莫名的醋意散了大半,他的肩舆宽敞,他往一旁让了让:“那还不上来?” 方朔去扶她,萧恪看着她小心的上了肩舆,她顺从地倚着萧恪的肩膀,肩舆摇摇晃晃,萧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留心着不要磕磕碰碰,他一开始便告诉自己,不要过多探听他们都说了什么,但这件事就含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外头的雪细密得像是冰渣子,萧恪终于鼓起勇气问:“你们都说了什么?” 陆青婵抬起头看他,萧恪被看得赧然:“怎么了,朕……朕就是问问。”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