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容知道自己在南晋的经历难免会让许多人背后嚼舌根,可那又怎样?无论她们如何想她,如何看她,到头来还不是要卑躬屈膝,卑微的道声夫人安康。 哪怕因着她宫中的地位,哪怕因着姜家朝堂上权势。 她都不在乎,这,就是后宫内的万人之上。 鸾歌殿阴阴沉沉,静的没有丝毫的活人气,元容放踏进去,就见翠湖陪着笑意上来行礼,这个丫头,自始至终带着副假面,元容十分不喜,她又想到了曾为审喆抗下所有灾难的细柳,所有忠心于平林的人,在那个丫头被拖下去乱棍打死的一刻,就都没了吧。 “没想到,最后成为孤家寡人的不是顾子期,而是我。”审喆的声音从室内传来,带着悲凉。 元容手将将抬起,周围的宫人便都得了令弓腰退出。 诺大的宫殿,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元容撩起珠帘,撞上审喆看过来的眼神,她又瘦了,仿佛风一吹就能刮倒。 “日子还很长,你……”元容走到审喆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指,一片冰凉,“好好过吧。” “不过了。”审喆垂着头笑,眉眼弯弯的,发髻上斜插一簪子,余下的乌黑青丝则垂于腰,“什么都没了,还过什么?” “公主。” “我们一家三口许久没一起吃过晚膳了。”手背被滚烫的泪水打湿,元容抬头望她,就见她继续笑着开口,“我派人请了子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这一晚,宫中人人都知,容夫人是红着眼出鸾歌殿的。 这一晚,太子殿下难得有了精神,甚至能自己起身走几步。 顾子期坐在上首,审喆安静的夹菜给他,耳边是顾麟略有虚弱的声音,他有些兴奋,他已经许久没这么清醒,也已经许久没见父皇了。 酒泛着点点的醺香被斟满杯子,顾麟身子不好,审喆从来不让他饮酒,这次却破了戒,她笑着摸摸顾麟的脑袋,“喝下第一口酒,麟儿可就长大了。” “嗯,皇儿定会为父皇母后分忧解难。”顾麟拿了杯盏亲手递给顾子期,他的眼神晶晶亮,看的顾子期心中有愧。 太医院的帖子已经地上来了,回光返照,油尽灯枯。 明明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打顾麟出生之前,他就做好了失去这个孩子的打算,东西是他亲手系到审喆腰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活不大。 只是顾子期没想到,这个孩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努力,努力地活过一天又一天。 朝中废太子的牒子全被他压了下来,他想,无论是一年,一月,还是一天,甚至是一个时辰,他都想给这个孩子最后的尊严,最尊贵的地位,这是他的愧疚,也是他唯一能做的补偿。 清香入喉,顾子期空了杯子。 审喆难得温柔起来,就这么看着他们父子二人,袖口中的手指越收越紧。 顾麟又斟了两杯,一杯递给顾子期,一杯留给自己。 清脆的碰杯声响起,审喆只看着顾麟昂首饮酒,好似怎么看都看不够,这是她的儿子,唯一的亲人。 咳咳—— 咳嗽声忽然响起,打碎了久违的温馨,顾麟端着空杯,温热洒在桌面上,泛着浓浓的血腥味,喉咙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掐住,任凭他怎么努力都喘不上气。 “麟……”顾子期起身想伸手扶他,胸口骤疼,一张嘴,鲜血便喷了出来。 他不可思议的回看着审喆,那个女人却从始至终都未曾看他,她颤抖着手指,抚上顾麟爬满惊恐的脸庞,语调娇软,轻的像云,“好孩子,一会儿就不疼了。” 顾子期是个防备心特别强的人,审喆知道自己杀不了他,可是麟儿可以,她抓住了他仅剩的那一点点的父子情。她爱了他一辈子,爱的担惊受怕,爱的卑微懦弱,临了,她终于勇敢了一回。 金钗被反手拔下,审喆看了那个男人最后一眼,然后冲着他的喉咙狠狠地刺下。 差一点,还差一点,她就可以托着顾子期一起下地狱,一起给母后给皇帝哥哥谢罪。 可是她为什么会疼呢?审喆望着近在咫尺的顾子期,眨眨眼,腹部被冰凉贯穿,滴着哒哒的水声,雾水色织锦的长裾上盛开出大片鲜红的海棠花。 倒下的瞬间,审喆看到何飞向着顾子期跑去,旁边,是她那个生来就不招人疼的儿子,她努力地伸手,却怎么都握不到,视线开始涣散,她又想到了那一年,有个翩翩公子舍身为她挡了一剑,用半条命换了她的一颗真心。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啊。 “爷。”何飞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