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尤温声道:“莫怕,我们已解开了这局。” 张择端犹豫片刻,才点了点头:“是官家下旨,叫我清明正午去画虹桥之景” 张用又笑道:“他是要记下这经天纬地之奇局。清明那天,他也在虹桥附近?” “嗯。我当时在虹桥上忙着记四周景象,朝西南头望过去时,一眼望见官家身穿便服,站在十千脚店楼上窗内张望,他也瞧见了我。那时我才醒悟,那神仙降世是他安排” 赵不尤忙问:“他身边有何人?” “宰相王黼、直学士蔡攸和太尉梁师成。除此之外,桥上两岸还有太师蔡京、太傅杨戬、枢密郑居中、太尉高俅、应奉局朱勔、右相李邦彦,他们都身着便服,藏在各处” 张用笑起来:“哈哈,他们原本是来共赏这盛事奇景,却不想这条妙计糟乱到这般,连那银帛天书也被人篡改。” 梁兴道:“那篡改天书的,恐怕是宋江手下某个兄弟。” 冯赛叹道:“这计策说来极高明,原该隐秘行事,为何要这般大张声势,生出这许多祸患,牵连了多少人,害了多少性命?” 张用冷笑:“这便叫自命不凡、好大喜功。” 顾震也叹道:“这计谋若是专差一谨稳之人,暗中一力做成,哪里会旁生出这无数枝节?” 赵不尤沉声道:“异论相搅。” 张用问:“什么?” “本朝惩于晚唐五代皇庭衰微,大权旁落,天下割据纷争,自太祖立国之后,便极力分散政、财、兵权,不许任何重臣独掌大权,各自分离,又互为辖制,更让谏官不必据实,可风闻言事、弹劾大臣。到真宗皇帝,更直言‘异论相搅’之法,鼓舞大臣之间各执异见、彼此争论。此法优处在于,可防独断专权,群策群力,共谋良策。不论宰臣或政令,均可指摘其短、修补其缺,使政事日趋于善——” 冯赛点头叹道:“朝中大臣若个个都能一心为公,此法倒真是千古良法。只可惜,公心难持,私心易胜,再加之意气用事,争论便非争论,而是争权夺势、彼此倾轧。” 张用笑道:“所以,这一个‘搅’字极贴切。争到后来便是乱搅,你搅、我搅、他搅,搅到后来,便搅成了一锅乱粥。” 赵不尤叹道:“五十年新旧法之争,便是如此。” 梁兴摇头惋惜:“官家设此梅花天衍局,却不敢信任何一个大臣,便将一桩事拆作十件差事,叫他们各自去做,如此一来,自然难顺难合。” 张用笑道:“更有那些搅事之人。” 赵不尤再次叹道:“郑居中为搅乱蔡京,分出了一只假梅船。邓雍进则是用董谦替换丁旦,去搅乱蔡攸。蔡京、蔡攸父子不和,蔡攸又派朱阁夺走耳朵和珠子,以搅乱其父。” 梁兴愤愤道:“高俅因我在金明池争标伤了梁师成的颜面,故而特地陷害我,让我上那船去坏童贯的事。” 张用笑说:“还有个想搅,却没搅成的杨戬。他死之前,想坏梁师成的事,却没坏成。李彦接了手,打算继续去搅。” 顾震忧烦起来:“官家设了这局,如今搅成这般模样,这可如何是好?” 陆青轻声叹道:“天地清明,道君神圣。此局不成,他自然会再造新局。” 冯赛叹气:“天下却受不得这般一搅再搅。” 诸人一时间再无可言,尽都沉默起来。 这时,房舍那边忽然传来脚步声,一个紫衣内监大步走来,身后跟了两个小黄门。 那内监走到近前,尖声道:“圣旨到!传赵不尤、冯赛、梁兴、张用、陆青即刻进宫面圣!” 五、垂拱 赵不尤五人随着那内监,由东华门快步进宫,来到垂拱殿。 这垂拱殿是偏殿,是天子退朝之后,与重臣议事之所,赵不尤也未曾来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