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而已。正如孟子所言:“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神被物欲遮蔽牵引,哪里能做得了自家之主、寻得见为人之大?因了这场大祸,才得以从小人生涯中跳脱出来,并肩起这般大任。此时,他已不觉其重,反倒备感其荣,甚而有些庆幸赵弃东寻见了自己。 他从橱子里只寻到一块干饼,便舀了碗凉水,大口嚼吃,竟吃得极欢畅。夜里也睡得极舒坦,自遇事以来,头一次一觉睡到天明。起来后,神清气畅,异常振奋。他洗过脸,牵马出去,在街口小食摊上吃了碗馄饨,随即驱马向城北赶去。 那尚书府的崔管家说,赵弃东原先住在酸枣门外青牛巷,得先去查明赵弃东身世来由,才好行下一步。 到了青牛巷,他连问了数人,这巷子里房舍赁住的多,赵弃东又已搬走五六年,那些人皆不记得。最后,在街角寻见个老人,才算问到。 那老人说:“那赵家兄弟?” “哦?他还有兄弟?” “一个哥哥,名叫赵向西,长他十来岁。他们是从湖南永州迁来,赁的便是我的房。到这里时,哥哥二十出头,弟弟才七八岁。当哥哥的终日在外头奔活路,一天苦百十文钱回来,除去衣食,还尽力挣着送弟弟去那私塾里读书。那做弟弟的,倒也晓得甘苦,从不见他玩耍,日日抱着书,走也读,坐也念。那老教授教过百十个孩童,说唯有这孩儿能成器。有时学钱交不足,也给减免了。 “他们兄弟两个在我这里住了恐怕有十年。做哥哥的已熬成了个中年汉,却一直未娶亲。我替他说过两回媒,他却不是嫌人女儿生得粗丑,便是嫌人家里穷贱,气得我倒笑起来,问他为何不瞅瞅自家那张脸。他却说,你莫看我如今潦倒,祖上却曾是王侯之家,南门大街那唐家金银铺原先是个宅院,我家便住在里头,七进的院落,几十间房舍。我宁愿不娶,也不能折了我家门阶。我听了,险些笑脱下巴。他姓赵,祖上住七进院落,我姓刘,祖上兴许还是汉朝天子,住在长安城皇宫里头呢。他却没再答言,仍旧日日卖力挣钱,一心一意供他弟弟读书。便是父亲,怕也没这般尽心的。 “那弟弟读书虽勤,脾性却有些拗,不愿做官,不去考科举正途,偏要读寒透骨的算学。不但他哥哥,连我也死劝过几回,哥哥见说不通,便也由了弟弟。那弟弟果真考进了太学算学,放学假回来,也日夜抓着把算筹摆弄,痴子一般。谁想,他入太学第三年,做哥哥的替人家盖房上梁,梁木倒下来,压折了腰,瘫在炕上,再动弹不得。做弟弟的竟忽然醒转过来,辞了学,去尚书府做账房。赚的银钱,雇了个妇人白天照料哥哥。他晚间回来,自家亲自伺候,端水喂饭、接屎倒尿,不但不嫌厌,反倒欢欢欣欣的,天底下那些孝子都做不到这般。孔圣人曾言,尽孝最难在色。久病能孝,已是大难,这面色上的欢喜更是难中难,哪里假扮得出来?唉!不枉他哥哥勤苦养他十来年。 “他在尚书府三年,攒了些银钱,嫌我这里住得窄陋,哥哥整日见不着风日,便另寻了一处宽展房舍,搬了过去。” “他们搬去哪里了?” “我问他,他只含糊说是安远门外。临走时,那哥哥送了我一张白骆驼毛毡毯,说是他家祖代留下来的。虽用过许多年,却仍绵绵滑滑的,冬天铺在炕上,极暖和,我至今都在用。” “他们住在这里时,可有亲朋来访?” “兄弟两个似乎都不爱结交。那哥哥瘫倒前,偶尔还有一同做活儿的匠人来寻他一两回。那弟弟从来都是独来独去,连话都难得跟人说。哦——他们搬走前,倒是有个胖妇人来寻过那哥哥两回,穿锦戴银,坐了辆车。我问那哥哥,他说是远房姨娘,才打问到他们。” “老伯没再见过他们兄弟两个?” “没有。他们搬走那天,雇了辆车,那车夫前几天替人搬什物,来过这里。我还问起过那两兄弟,那车夫也再没见过他们,只记得当初两兄弟搬到了开宝寺后街一个宅子里” 三、井尸 梁兴回到了梁红玉那座小院。 自陷身这场祸事,他越来越孤单,如同暗夜独斗群兽。与其他四绝相聚后,他心中陡亮,顿添许多气力。那四绝虽性情迥异,却都是坦荡直行之人,且各怀绝顶智识,个个都足以为师为友。梁兴不由得感叹:天下并非无友,只是暂未相见。 再想到梅船案,原来这背后所藏,远远超过此前所料。这更叫他斗志大盛,脚步也随之劲畅。行了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