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地倒是没被破坏,几块石碑都保持了完整,斑驳的字迹写了历年守关而死的将士,他们很多只有姓,唤做李家二郎张村三哥儿,有的名字简陋粗拙重复极多,譬如招财来福大牛满仓。 每打一次仗,就要立一次石碑,有的大,有的小,这取决于名字的多少。 最老的石碑是百余年前的,那时是西南土司,随后在楚朝断绝,近几年死去的人皆是因为天授王。 昏黄月色照在这一排稀稀落落的石碑上,似乎也变得清晰了几分。 孟戚久久地站在这片空荡的坟地前,意识到它还是太小了,竟埋不下那么多人。 “谁?” 耳廓一动,孟戚猛地抬眼。 只见一道人影缓缓走出乱石堆,斗篷从头裹到脚,微微佝偻着,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飘荡出来的幽魂。 乌云逐渐散开,月华清亮洒落人间。 斗篷下的脸苍白如纸,眼中似有幽火燃烧。 “是……你?”孟戚十分意外,因为这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然而仔细想想,悬川关的宁家是这个人的血亲。 石磨山寨的二当家,燕岑。 “孟国师。”燕岑开口了,声音枯涩沙哑,而这不是他本来说话的声音。 他在颤抖,不是因为惧怕,而是深陷痛苦跟无边无际的怨恨。 “我自幼寄养宝相寺,三月前听闻宝相寺高僧齐齐奔赴悬川关抵御天授王大军,因挂虑焦心,孤身前来……” 燕岑有一句话没有明说,他知道自己身世,也知道元智大师的武功有多高。 什么样的困境需要宝相寺僧众一起出山?待到搞清楚齐太子病重,宁家岌岌可危时,燕岑再也坐不住了。 他不想认祖归宗,也不稀罕什么天家血脉,甚至对宁氏都避之不及,因为他是个见不得人的怪胎,是害死亲娘的怪物,只能待在石磨山跟那些同样丑怪的人生活在一起,可这不意味着宝相寺乃至宁家有危难的时候,他能袖手旁观。 “活命之恩,教养之德,燕岑粉身碎骨,也不能报诸位大师一分。” 孟戚有些不忍,可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他不得不硬起心肠问:“城破的那一日,你在?” “……我在。” 燕岑抬头,他眼中的幽火更盛了,“有人在水井里下了药。” 孟戚一愣,水源是守城的重中之重,是绝不能出岔子的。 宁老将军戎马一生,不可能在这种事上疏忽,不管是看守水井还是打水的人,都应该经过严密的检查,不会让陌生人靠近。 燕岑顾不上再解释,他噗通一声跪地,哑着声音说:“请前辈援手,救元智大师一命。” 第325章 菩提难解 石洞幽深难窥, 上悬数百根奇形钟乳, 四壁潮湿。 洞中似有极细的溪流, 涓涓溶溶, 弥漫着清冷的水汽。 燕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面带路,孟戚敏锐地发现旁边的尖锐怪石上有干涸的血迹,他顺手取下挂在上面的一小块粗麻布,摸着撕裂的边缘,又辨出地面上数个凌乱足印。 石洞潮湿, 这些脚印沾了泥,才勉强可见。 ——之前走过的那截路, 可没有这样的痕迹。 孟戚若有所思,瞄了一眼前面的燕岑。 燕岑带他进来时, 走的是悬川关外五里处的一道断崖山涧,洞口由枯藤乱枝遮掩,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