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那儿就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下了,算了,这事等威儿醒了再说吧。”许皇后揉了揉左肩,道:“东宫那边近来不安分,明日的事,你可跟李棣交代清楚了?” “母后放心,明日早朝,他便会自请去豫东。”六皇子咬牙道:“丢了一个刑部,这工部绝不可能再丢了。” 六皇子咳嗽了两声。 许皇后道:“行了,你刚从洛阳回来不久,早些回去歇了吧。” 水患愈演愈烈,圣人要选一人担任河防使一职。许家这边召集幕僚挑灯长谈,太子那边也没闲着,显然,都在为明日早朝做准备。 今夜长安的夜色如海上明月初升,拖拽着波涛万顷。 西市的喧闹,随着暮鼓的镗镗之声,戛然而止。 陆宴弯腰进了马车,杨宗正准备问要不要去小夫人那儿,只听陆宴道:“去周府。” 今夜的陆大人,在未来老丈人和未来夫人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未来老丈人。 —— 元庆十七年,七月二十八日,卯时一刻。 皎洁明星高,苍茫远天曙。槐雾暗不开,城鸦鸣稍去。 夕雾未收,宫墙垂柳。从五品以上官员步行于宣政殿外,站成两排,成元帝身着常服从寝殿里走来,內侍高呼一声起朝。 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若御炉香。左右史官夹香案分立殿下,百官开始奏事。 洪御史手执快报开始宣读灾情近况,每念一句,官员的心就跟着揪一下,暗道一声毁了。 这次黄河发生的大决口,不止让豫东、冀南遭了难,现如今连鲁西北都有大片的土地被淹没,再这么下去,别说国家财政扛不住了,便是明年的收成也不用指望了。 洪御史阖上了折子。 不及半晌,中书令及左仆射文樟便带头指责工部的不作为。 左相许柏林携同僚反唇相讥,大意便是——别光骂工部,你有啥能耐,你来。 你来啊! 一群老狐狸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很快,太子门下的御史大夫洪承,兵部尚书郑永与六皇子一脉就开始了你来我往的挖苦和讽刺。 表面言笑晏晏,实则句句都往心窝子里扎。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日早朝,又成了太子与魏王之间的博弈。 不相干人等皆缩起了脖子,低头看地,默默算着下朝的时辰。 成元帝脸色铁青,掂着手里的奏折“啪”地一声拍到了桌案之上。“我晋朝百姓在外受苦受难,朕忧心忡忡,数夜未眠,你们这些肱股之臣、国之栋梁,除了说这些昏昧之言,还能作甚!” 皇帝一怒,寒冬腊月,众人打了个寒颤,殿内雅雀无声。 就在这时,李棣上前一步道,“臣,愿前往豫东治水。” 成元帝眉毛一挑,“哦?李侍郎有何计策?” “臣以为,治水还应以修建堤防为要务。” 一听又是修堤防,成元帝的脸色不免平淡了些。 人人都跟他说修建堤防,吏部拨给堤防的银子还少了?成效呢?修了塌,塌了再修,与无底洞无异。 成元帝不置可否,冷眼看着群臣。 太子殿下上前一步道:“儿臣有一物想交与陛下。” 成元帝淡淡道:“何物?” 太子道:“儿臣前两日曾去过一趟大理寺狱,见到了罪臣沈文祁。沈文祁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无颜面圣,便托儿臣将这两本书呈给陛下,一本为河防全览、一本为两河管见。” 洪御史搭腔,“河防全览……两河管见……这两本书,臣倒是未曾听过。” 太子答道:“这两本书皆是罪臣沈文祁在狱中编撰,本宫也不曾读过。” 罪臣二字,太子咬的极重。 话音甫落,六皇子和左相许柏林目光不由一紧。 成元帝接过,低头翻阅。 看看殿内这些只知道说些狂悖之言的废物,再看看手里的两本书,若说心里毫不动容,那定然是假的。 这上面的字字句句,说是毕生心血也不为过。 赤诚之心跃然纸上,惹得皇帝拇指轻颤。 陆宴抬眼便知,太子此举,是送到皇帝心里头去了。 若说豫东的民愤是一把火,那沈文祁这两本书和他找来的那位“天师”,就是将火烧的更旺的干柴。 眼下时机刚好,陆宴向右走了一步,沉声道:“臣记得,元庆十四年,黄河白茅堤也出过一次决口,沈文祁以挽流之策治水效果甚好,此番黄河流域接连受难,唯这白茅堤相安无事。眼下民愤难抑,人心惶惶,臣提议,不如让沈文祁暂任河防使一职前去治理水患。” 掷地有声,心中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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