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哪怕那犬吠声渐渐变成了一股低低地哼叫声,陈庆之还是披衣起了身,立刻吩咐左右去看看情况。 傅歧则是衣服都没披,生怕是遭了贼自家狗要吃亏,穿上鞋就跑出了屋子,直奔前院大黑看守的地方。 他动作这般大,把马文才也惊动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随手拿了床边搭着的外袍,喊上值夜的追电,一起跟了出去。 当陈庆之派来的护卫赶到时,看到的就是那只黑色猎犬,朝着马厩后围墙的方向不住龇牙低吠的样子。 “怎么了?” 陈庆之身边的护卫问正在安抚狗的傅歧。 “不知道,我刚刚来的时候,从它嘴里取出了这个。” 傅歧莫名其妙地递上一块黑布,那块布明显是大黑从哪里撕扯下来的,黑色的细麻布边沿还带着不少硬扯下的碎麻和口水。 就着四边护卫围过来的灯火一看,黑布上还有两点血迹,应该是被大黑咬下来的。 这是曾有人来过? “你们彻夜值守,没看见有人进来吗?” 护卫首领斥责道:“你们还没一只狗管用!” 那几个被训斥的护卫满脸委屈:“我们肯定是要保护人的安全,还有那些车上的贵重之物,谁会专门派人看着马厩啊?” 说罢,瞪了那黑狗一眼。 谁知道这狗有跟马同睡的怪癖?! “墙外是什么地方?” 马文才也已经匆匆赶到,问清发生了什么后问其他人。 侍卫首领在傅歧赞叹的眼神里三两下就上了墙,站在墙头往外眯眼看了一会儿,又蹲下身仔细检查过了墙头,跳下墙来说道: “外面是一条车道,大概是为了方便赶车或骑驴、骑马的客人从这边进出修的,要绕个圈才能到客店正门口,两侧没什么店铺也没什么人家。我刚刚看了下墙头,确实有人来过,脚印还很新鲜,应该跑的不远。” 他对傅歧等人拱了拱手。 “属下要带人到附近搜搜看,少陪!” 看着这侍卫首领领着七八个护卫兵分两路,一半去了陈庆之的院子,一半出去搜人,傅歧越发迷茫。 “这是你家什么人?这么精干?” 他家是将门出身,见到这些人行事,倒升起了熟悉之感。 “也是客卿,我父亲请来照顾我一路上安全的。” 马文才看了眼马厩,见里面不少马和驴还在闭着眼睛吃草,知道刚刚的不速之客没有对马做什么,也松了口气。 “什么蟊贼想占便宜,把我家大黑都吓到了。” 傅歧郁闷地拍了拍狗头。 “还好大黑没吃亏,就是没把那人咬一块肉下来,只是咬了片布片,实在不解气。” “那布片呢?” 马文才伸手讨要。 傅歧将地上的布给了马文才,马文才和他打了个招呼,便去了隔壁陈庆之的住处。 听明马文才为何而来,陈庆之接过布片,让随扈执着灯,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一僵。 训斥宵小蟊贼,既然沦落到入室偷窃,生活必定算不上稳定,庶人穿不得锦衣丝衣,寻常人不是着麻,就是葛布。 但也有些富裕的寒门和商贾,不耐麻布的粗糙,又不可穿丝衣锦袍,这其中大有商机,便有布商想了个主意,用细麻和丝线混织成一种布料,从外表看来是细麻布的光泽和样子,实际穿上轻盈透气,既有细麻的耐磨,又有丝绸的细腻和易干性,被称为“丝麻”。 只是这种丝麻也不是什么人家都能穿的,一旦被发现也会有麻烦,所以即便很多人买得起这种料子,也都只是做成中衣或贴身的衣物,亦或者在自家使用,很少光明正大的穿出去。 但有一种人,不用担心以此做外衣而获罪。 那些大户人家被主子赏赐的门客,是可以堂而皇之的穿着这种与丝绸同等价值的料子,以高门随扈的身份行走于各处而不必担心被获罪。 时间久了,这种料子也已经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既不是真正的高门,又不是毫无特殊地位可言的寒门,介于两者之间,为高门排忧解难之人。 得到这种赏赐是一种荣誉,即便是为了在其他门客之中彰显主公对他们的宠幸,这些人也会经常穿着这种布匹制成的衣物进出内外。 果然还是来了! 陈庆之握着布料的掌心一点点收紧,面如沉水。 “是在哪里发现这块布料的?” “大黑在马厩休息,有人翻墙而入引起大黑的警觉,应当是有人翻下墙的时候被大黑咬了,听到犬吠慌忙逃走,被撕下这块布料。” 马文才脸色也不是很好。 马厩里不是只养着拉货的驽马,他的象龙和似锦,以及先生的两只青驴也在厩中,马奴和看守马厩的小厮却都没有发现有人偷偷摸摸翻墙进来,除了他们今日也很疲惫恐怕偷懒打了瞌睡以外,来人经验丰富身手敏捷也是一方面原因。 若不是猎犬嗅觉听觉都极为灵敏,说不定就被他们得了手。 “马厩?莫非是要对马匹坐骑下手?” 陈庆之蹙眉。 难道京中那位也听到了什么风声,又不能确定他的真实意图,所以才处处阻拦他四处查案? 他隐在马文才的队伍之中,却依旧能有人找上门来,可见他被盯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说不定从出京开始,就有人在谋划。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