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殿下长大了,她开始为自己的人生安排、打算,自己为自己做决定。这时候,她不该过多地插手了。 谢玉璋回忆着,将她身边宠爱的宫人中挑那些身体最弱,性情最软,早早在草原上香消玉殒的女子们都一一划去。 不够强壮或者不够坚强的人,大概承受不了未来的风风雨雨。既然这样,放她们一条生路吧。 宫人们翻过篇,是公主家臣。这些人谢玉璋都熟悉,划了两个特别圆滑却不做实事的。 再后面是文士、郎中、各行匠人、农人,甚至还有僧侣、道士。这些她从前从未关心过,这会却知道有些人很有用,有些人又是根本不用的。 她朱笔在旁批注:酌情增人医、兽医,多多益善。 又在花匠园丁之流一旁批注了:无用,减员。 再翻过去,便是她那五百护卫了。 头一个是带队的马建业。过去了好几年了,谢玉璋都还记得他猥琐的嘴脸。不过一个校尉而已,被人叫声“将军”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谢玉璋握紧了笔杆,狠狠地盯着这个令她厌恶的名字,却强忍下了这口气。 这职位太重要,若换了她不知道底细的人,未来变数太大。不如依然留着马建业,徐徐图之。 她翻着五百人的名录,一个个名字细细地看。 林斐感到困惑。 若说宫人增减,还有道理。毕竟许多人都是谢玉璋身边熟悉之人。可这五百护卫有什么好看?难道公主还认识谁不成。 正困惑着,忽然听见谢玉璋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呢喃。 林斐抬眸,却看见谢玉璋眸中水光闪动,一滴眼泪落在纸上,洇湿了一个名字。 ——王石头。 朴实无华,一看便像是乡下人的名字。 找到你了啊,王石头。 谢玉璋雪白纤细的手指点在那名字上,眼前一片模糊。 她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军帐外有人看守,她和林斐搂在一起,为未知的命运瑟瑟发抖。然后听到了王石头的吼声—— 殿下!宝华殿下——!你在哪——? 她们两个呆住了。 那里是大穆军营,李固的心腹大将蒋敬业雄兵十万。王石头才几个人?怎么敢闯进来? 怎么敢来救她? 王石头和他的同伴们的吼声如困在铁笼里的斗兽,带着绝望和悲壮。 他们的声音后来消失了。 她们当时被看管着,并不知道他们怎样了。一路被押送回了云京。云京城还是旧时模样,明月朱楼,只是却已经是大穆朝的云京了。 后来——那是许久以后的后来了,她们那时已经生活在逍遥侯府,林斐偶然遇到了曾经陪嫁的护卫,她去打听,回来告诉了她几个名字。 王石头。 李阿大。 赵牛娃。 钱富贵。 …… …… 十几个人,十几匹马,十几柄刀,便一身肝胆地闯进大穆军营想要救她。 他们都死在了那里。 对她最忠诚的卫士们都死在了汗国边境,没能随她一起回到云京。 而那里,离故土不过一线之遥。 大赵已经亡了,她已经不再是什么公主,什么殿下。却还有这样一群男人忠肝义胆,对她不离不弃。 起初不过是……在他们身染疫病部族却正迁移时,她没有像胡人贵族抛弃生病的奴隶那样抛弃他们,赐了药,还令郎中务必要医治好他们,而已。 其实,她何曾知道过他们叫什么名字。职衔最高如王石头,不过一小小火长而已。 她只不过是,不愿意这些从故乡随她来的人们,死一个少一个。 后来,她和林斐在逍遥侯府里,把这些名字一个个都写下来,一遍又一遍。 在心里,记到熟烂。 不能忘,也忘不掉啊。 林斐蹙眉:“殿下?” 谢玉璋惊醒,抬眸看了林斐一眼,笔尖舔了舔朱墨,将“王石头”这名字圈了起来,注:提为校尉,为马建业副贰。 李阿大圈起来:提为旅帅。 赵牛娃圈起来:提为旅帅。 钱富贵圈起来:提为队正。 …… 林斐惊讶地看着谢玉璋圈了一个又一个名字,那不假思索的模样,仿佛她认得他们似的。 那……怎么可能。 这份名册送回了有司,负责的官员看过后颇为惊讶。公主既索要名册,会对宫人名录有所变动已在预料之中。没有料到的是,公主的手竟然伸到了护卫队中。 官员不敢拿这事去打扰皇帝——今日里消息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