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早该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坦然接受了“输棋”这个事实。 但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他是在王座卫冕战上输了。 不是中盘告负,而是以半目之差,彻底失败。 那种无力、不甘的感觉,就像是手握一抔指间砂。 你分明用尽了所有气力去留住,它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你的指缝间快速流走。 一个月前,自己从绪方先生手中,夺得了名人头衔。 那时,口中对自己说着“我输了”的绪方先生,也是自己现在这般心情吗? 亮忽然有些理解了。 也许,此刻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顶尖棋手们所走过的曾经。 都是必经之路。 但终归懂得是一回事,真正释怀又是另一回事了。 从棋局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哪怕在回来的路上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哪怕努力地告诫自己要放下、放下,但棋盘上所下的每一步仍旧像投影般在亮的脑中不断回放,挥之不去。 花洒下,亮仰起头,闭上眼睛,任由热水淋过他的脸颊、他的侧颈,在他的锁骨附近短暂流连后,再度流向他的胸腹与四肢。 水汽不断上升,在半密闭的空间里无孔不入地钻入亮每一寸肌肤中。 亮稍稍侧过身子,又伸手将水温调高了些,仿佛要借由不断流经而下的热水,将过去这几个小时以来所积累下的所有疲惫、沮丧与失落一并冲刷殆尽。 在浴室里的时候,时间的痕迹都仿佛模糊了,以至亮洗完澡出来,看到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时,竟是一怔。 光恰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两碗米饭,看见有些发愣的亮,忙喊他坐下。 亮刚从浴室出来,一双墨绿色的眼眸里,也好像被锁进热气般雾蒙蒙的,在客厅的灯光下显得越发迷离而透亮。 他的视线追着光从厨房走至餐桌旁,直到光将筷子塞进他手里,强行拉他坐下,亮才仿佛确认这不是梦般向墙上挂钟看去,然后终于确定了,距离他进浴室,已经过去近一个半小时…… 再看向光,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对着他笑。 就像是无言的陪伴。 “谢谢你,光。”一时词穷,脑海里便只剩了这一句话。 光看着亮,却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谢谢惠顾。” 晚饭过后,光拦了亮,独自收拾好碗筷,正要往厨房走,却听亮叫住了他。 声音里带了些急迫。 他便放下碗筷,眼睛不眨地看着亮。 亮仿佛整个人都绷紧了,双手交握在一起,缓缓对上光的眼睛,半晌才开口说:“一样东西,‘从没得到过’和‘得到后又失去了’,是截然不同的,对不对?” 光没有接话,只深深地看着他。 亮好像比先前稍稍放松些,继续道:“复盘的时候,我想了很久,那半目到底输在哪里,可我还是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亮看着光,说,“有时候,当你付出了所有的努力,却还是没有办法守住你想要守住的东西的时候,你就会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能力,甚至开始怀疑你当初之所以能够得到它,是不是只是一时侥幸……” 亮尝试着尽可能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想要朝光笑一笑,可是他笑不出来:“光,你知道吗?我现在,就是有点、有点……” 他想说“有点难受”,可那种好像心被掏空了一块的感觉,又不是简单一句“难受”就可以概括的……他在他有限的词汇量里,翻来覆去地想要找一个贴切的词语来表达,可是他找不到。 看着亮几次张口,又如鲠在喉,光再也忍不住。 他不等亮说完,就先一步走到亮的身边,搂住亮,把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怀里。 客厅里,安静极了。 墙上的挂钟依旧不知疲倦地咔哒咔哒走着,但客厅里的气氛并不让人觉得压抑,反倒在这份静默中,更能够觉出一抹未宣之于口的温柔与体贴。 将头抵在光的小腹上,听光的胸腔里传来清晰的心跳声,亮久久没有动弹。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