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结束后,元南聿将燕思空拽到一边,低声道:“二哥,封野是不是早就告诉你了?这太冒险了,若他有什么意外,一切就全完了。” 燕思空叹道:“他就是这样的脾性,但凡有一点可能,便敢豪赌,从前是,现在也是。而且,以广宁如今的形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元南聿皱眉道:“连你也没能劝阻他吗?” 燕思空摇摇头:“一次都没能。” “二哥,我们除了有城可守,几乎处处弱于金兵,现在又要放弃城防……”元南聿剑眉深蹙,“虽说不能自己泄了士气,可这一战,实在是凶多吉少啊。” 燕思空拍了拍元南聿的肩膀:“这些二哥都考虑过了,只是我们粮草被劫,时间不多了。困兽犹斗,况人乎?总不能坐以待毙。” 元南聿长叹一口气。 “你现在不必担心封野,担心自己吧。”燕思空的手又握住了元南聿的后脖颈,深深地凝望着他的眼睛,“所谓偷营,都是以身犯险,那是敌人的地盘儿,敌众我寡,你万万要小心。” 元南聿正色道:“二哥放心,我会拼尽全力,拖住卓勒泰的兵马,我能牵制的兵马越多,他派去追击封野的就会越少。” 燕思空忧心道:“二哥更希望你好好地回来。该退时,一定要退,不可恋战,要歼灭金兵,我们缺一不可,若你出了事,便不是在帮封野,而是葬送整个辽东,你懂吗?” 元南聿微微颔首,面上是挥之不去地凝重。 —— 眨眼间,就到了除夕夜。 他们暗中做了所有的准备,元南聿已经在天黑之后,带兵出城了。 封野骑着醉红,带着一队侍卫,来到了元府。当他穿过庭院里的那颗银杏树,来到燕思空屋檐之下时,他低下头,看着门缝中透出来的微弱却温暖的光芒,一时竟有些不敢推开这扇门。 因为当他见到燕思空的那一刻起,俩人就要开始道别。 封野品尝着心头的苦涩滋味,缓缓地推开了门。 屋外的寒风与屋内的暖意撞做了一团,令封野的皮肤都战栗了起来,他的目光迫不及待地寻去,但见燕思空正坐在桌前,面对着丰盛的酒菜发呆。而那日被他留在元府的封魂,就趴在燕思空脚边。 封野轻轻掩上了门,与燕思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望。 燕思空起身,拱手,一贯地礼数周全。 封野走了过去,轻声说:“做了这么多菜。” “下人不知道只有我们两个人。”燕思空怆然地看着窗户,那处用棉絮封得死死的,其实根本也看不出去,可他却仿佛看到了正在顶着风雪行军的元南聿。吃完这顿饭,封野也要离开了,最终将只剩下他一个人。 封野顿了顿:“等我们回来,一定要补上这顿团圆饭。” 燕思空定定地望着封野,良久,才道:“狼王请坐。” 封野却没有动,而是低声道:“你可否叫我的名字。” 燕思空怔住了,半晌,道:“这重要吗?” “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封野哑声道,“哪怕只是今夜。” 燕思空迟疑片刻,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原以为,唤一声名字有何难,可到了嘴边,突觉这两个字竟如斯沉重,他生怕只要脱出了口,有什么东西就变了。 封野等了许久,只等来俩人沉默以对,他难掩失望,轻声说:“坐吧,饭菜该凉了。” 燕思空默默地坐了下来,心脏直发紧。 “你还记得那年春节吗?”封野边给俩人倒酒,边道,“我们为了见上一面,偷偷摸摸地溜回你在京中的旧宅,那时候……”他唇角轻扬,“一天不见你,都想得很……也不知后来,我是怎样熬过那些年。” 燕思空没有回答,但他记得,他全都记得。他记得俩人悄悄翻墙而入,见到彼此的那一刻,万千思念与情愫迸发,只恨不能将对方揉进身体里,再也不分离。 曾经那样的喜欢,也能变得面目全非,这便是人间。 “刚离京的时候,我天天想你,又想你、又怨你、又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你。”封野苦笑道,“我那时什么都没有了,还是个逃犯,我怨你,也许更怨自己的无能,于是我发誓,再见你时,我要让你尝尝我的痛苦。” 燕思空低垂着眼帘,安静地听着。 “我做了这么多的蠢事,连我自己看来,都难以饶恕。”封野专注地看着燕思空,“可我仍然想要你原谅我,想要我们回到从前。若今夜之后,我回不来了,你是否……” “住口。”燕思空愠怒道,“你若觉得自己回不来,便不要去,否则说这些何用!” 封野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抖了抖,看着燕思空冰冷的面容,他心痛如绞,他苦笑道:“我大约是,指望你能心软一回。”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