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洲一声令下,二十万盛军连夜开拔,退守高地。 “快点跑,再快点!” 将军们亲自骑马催促,“郑水马上来了,再不跑快点,你们都得死!” 可二十万盛军不是一个小数字,而是二十万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的庞然军队,半个时辰,并不足以让他们全部撤离,当前锋军抵达高地之际,汹涌咆哮着的郑水便铺天盖地而来,顷刻间将队伍末端的军士们卷入洪水之中。 “洪水来了,快跑啊!” 将士们仓促逃窜。 但是已经来不及,呼啸而来的郑水像是能吞噬一切的巨大怪物,在将士们挣扎着逃生的那一刻,便彻底浇灭他们求生的希望。 水,哪里都是水。 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水与浮尸,在天地之间荡涤着乱世的罪恶。 相豫闭了闭眼。 姜贞面无表情,静静听着斥卫的战报。 斥卫道:“二娘所料不错,二十万人,只活了不足五万人。” 这样的胜利似乎来得很容易,不费一兵一卒,便让盛军再无可战之力,可尽管如此,这样的战报却让周围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他们抬眼看着一河相隔的郑地,那里已变了模样,曾经刀枪如林,曾经的寒甲如霜,如今已变成漂浮在洪水之上的一具具尸体,浓烈的尸臭味隔着郑水飘过来,几乎能让人把隔夜饭吐出来。 在这种环境下说战报,对个人的心理素质是一个不小的挑战,饶是斥卫见惯尸山血海的场景,乍见浮尸千里,面色也有些不大好看,皱了皱眉,往一边侧了侧身,才继续说道:“如今这五万人困在高地,粮草只够用五天,五天之后,若不投降,便是死路一条。” “那便给他们五天时间。” 姜贞声色淡淡。 兴亦苦,亡亦苦,对于百姓们来讲,无论他们生在盛世还是乱世,都是一样的苦。 太平盛世时,他们是被高官权贵们践踏的牛马,盛世江山图下面是累累白骨。 而天下大乱时,他们更是人命贱如草芥,上位者一个不计后果的决策,便能让他们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姜贞凤目轻眯,看着面前的惨剧。 ——这样的日子,她真的过够了。 她会结束这一切。 肮脏的世道,不公的待遇,视底层百姓如草芥的权贵与执政者,一切的一切,都会被她打碎重建。 “我们会在这座废墟上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 身后突然响起相豫的声音,“一个属于所有人的世界,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姜贞眸光微动,身上的肃杀之气陡然尽消。 “二娘,我们会做到的。” 相豫对姜贞说道。 姜贞轻轻一笑,“我知道。” 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她一直知道,他们能做到。 但尽管如此,在看到数以万计的人无端送命时,她还是会不可避免被触动。 · 同样被触动的还有盛元洲,山丘下是连绵不断的浮尸,山上是饿得拿不起刀剑的将士,他从将士们面前走过,能清楚听到他们肚子里咕咕叫的声音从强烈到渐渐无声——他们已被饿到极致,连肚子咕咕叫的力气都是一种奢望。 他失败了。 败得如此惨烈,如此狼狈不堪,与他设想的败亡完全南辕北辙。 自从他踏出郑地的那一刻,他便从未想过再活着回去,他会战死疆场,与大盛共存亡,以自己的宁死不降撑起大盛最后的脊梁,他的死当是壮烈的,可歌可泣的,哪怕是个失败者,他的精神与气节也会流传千古,为后人唱诵。 但是没有,他没有那么体面的退场,更不会有宁死不降的气节,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个连自己的心腹爱将都无法约束的失败者。 “王爷,我们纵然是活活饿死,也不会投降叛军。” 将军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声音虚弱道:“为王爷死,是我们的荣耀,更是我们的宿命。” 盛元洲笑了一下,“死不是荣耀,是懦夫。” “你们这么年轻,怎能去做懦夫?” 将军微微一愣,“王爷,您的意思是?” “降了吧。” 盛元洲环视着周围饥寒交迫的将士们,声音缓慢而沉静,“你们是本王最出色的将士,将士的宿命是荡平乱世,重塑九州,而不是为一个腐朽不堪的王朝陪葬。” 将军的眼睛瞬间瞪大了,“王爷,您这是什么话?” “大盛开拓盛世,威加四海,怎会是——” “降了。” 但他的话并未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