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愿意为李鲲妥协,说到底,也是因为李鲲不足挂齿,所以他不必在意,可当涉及到他的利益,他就又是那个清醒冷酷的大司马了。 李化吉想起那位行刺失败的婢女,想到那记在口供中的诘问。 “于你们这些达官显贵来说,是喝威棍,是下马威,你们彼此角力,自然有你们的道理。可是对阿姐来说,那是她的性命,仅此一次的性命!” 白纸黑字,记录之人写得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将这段质问工整严谨地誊抄下来,与同样齐整的许多汉字并列在一起,显得面目模糊。 可是现在李化吉再回想起这话,只觉字字泣血,那些被记录之人满不在乎丢掉的情感成为声声呐喊,仿佛要穿透纸背,哭得干了的墨水重新淅沥地流下泪来。 是啊,李化吉也在想,对逢祥来说,那是他的性命,仅此一次的性命。 她破罐子破摔杀过谢狁一次,那时她天真无比,以为杀了谢狁就可万事大吉,但是现在李化吉已经知道了,就算杀了谢狁,还会有谢二郎和谢四郎,逢祥仍旧不安全。 所以她要想办法,想办法让谢狁改变他的想法。 虽然这样听上去很异想天开,可是她连谢狁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李化吉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想,即便她不期待这个孩子,也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可是不得不说,他来的太是时候了。 李化吉抿了抿唇,抬手,把由谢炎亲自跑了药铺抓回来药材、由碧荷亲自看着熬好的安胎药摔在地上,瓷碗碎裂的声音犹如天边炸响开的雷鸣,惊心动魄地响在二人的心头。 李化吉与谢狁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彼此的一颤。 谢狁沉下脸来,看着那四溢开来的黑色药汁,再缓慢地把视线转向起身往床榻走去的李化吉。 她脱了软缎鞋,未更衣,便这般侧着身,脸朝内躺了下来。 她留给谢狁的那个背影充满着倔强与不退让。 谢狁静坐了会儿,忽然起身。 守在门外的碧荷与谢炎都听到了那声响亮的瓷盏碎裂的声音,顿时叫苦不迭。 谢狁与李化吉闹了这许久,谢炎不必说,挨家挨户搜查李化吉的踪迹,睡不了一个好觉,而碧荷虽不用外出,但整日躲在屋内,也是提心吊胆,就怕李化吉真的不回来了,要被谢狁迁怒清算。 所以两人一听这声音,都浑身一个激灵。 这时,谢狁就推门出来了。 他先是看了眼谢炎:“吩咐人收整行李,回平阳。”又对碧荷,“再去熬碗安胎药,若夫人不喝,你也不必吃饭。” 谢炎给了碧荷一个同情的目光,转身就走了,碧荷屈膝要退下,又被谢狁叫住。 他这话不是说给碧荷听的,一个婢女的死活,他没有那么看重。谢狁的话是说给李化吉听的:“回平阳一路,由你照顾夫人,算将功折罪,可若夫人又跑了,便罪加一等,拿你人头来赔罪。” 碧荷吓得一哆嗦,忙应下。 谢狁确信他说的声音足够大,哪怕李化吉侧躺在床榻上,也不耽误字字入耳,可是当他回身看去时,只看到一个无动于衷的身影。 谢狁只看了一眼,逼着自己转过脸来。 他知道这件事,无论李化吉怎么闹,他都绝不可能妥协。 既如此,他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李化吉找不到趁虚而入的时机,不让她像为了李鲲摆弄他一样,进一步将他驯化成摇尾垂怜、再无底线的狗。 谢狁急匆匆地离开了。 在那之前,他还吩咐谢灵将他的东西收整出来,之后便不要和李化吉一个房间了。可是他又要求二人的房间必须毗邻,最好在上面能留一个小窗,这样如果谢狁实在想李化吉的话,就可以通过这扇小窗一饱相思。 谢灵倒觉得这不难,预备在两个房间共用的墙壁上凿开一个洞,再挂上字画,这样大司马就可以偷偷地看夫人,而不至于又要与她说话交流,避免被气死的可能。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