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仓促,顾屿带上堂的血书数量并没有那么多,然而上头的名字挤挤挨挨,早就超过了万人之数,写在最前头的十几个名字字迹还算工整,周余一见,脸色就是一变,等到再往后看,已经没有太多认识的人了。 顾屿观察了一下周余的反应,眯了眯眼睛,扬声说道:“周余,告你的案子太多,本官一件一件地来,第一条和徐景年一样,去年九月十二深夜,你长子周成,二子周达,两人无视宵禁,伙同一帮扬州混混强掳民女赵氏至烟花柳巷,轮番将人侮辱之后留名而去,赵氏不堪受辱自尽。 身为一方父母官,你本该大义灭亲秉公行事,却立案强污赵氏为妓,将其死因归咎成为妓多年,愧而自尽,赵父堂上怒斥直言,被你二子记恨,第二日就被人发现死在家门前。” 周余没说话,顾屿也不需要他说话,即刻让人传了周余的两个儿子上堂问案,连带着那帮为虎作伥的扬州混混,和那夜的三名目击学子,赵父和赵氏父女相依为命,只在邻近城门处租住了一间民居,边上住着的多是一些在扬州城中求学的贫寒学子。 那日这三人偷偷避开宵禁赏月饮酒,回来时正好撞见赵父被害一幕,也是这些日子顾屿公正廉明,开堂以求案,才定了这几个学子的心,把这件事报了上来。 周余的长子已经三十来岁了,不敢看人似的低着头,还有些窝囊地弓着背,二子个头高一点,约莫和顾屿年岁差不多,听着边上报他的罪名,怒得血气上头,额上青筋竖起,眼神很是骇人,顾屿却不在意他看自己的眼神,只是摆了摆手,让目击的学子继续陈诉。 那学子定了定心,不再看向周达的方向,语气加快了一些,“那时候周大公子说教训一顿就成了,午间开堂晚上就死人,对周家的名声不好,周二公子不听,捡起地上的半截青砖,对着赵老伯的头砸,砸得血肉模糊的,赵老伯还想挣扎着跑,周二公子追了两步,拔出刀来从背后把赵老伯给捅死了……” 顾屿点了点头,又让传仵作,赵家父女的尸骨在结案之后一并扔到乱葬岗火化,经手的只有当时官府里的仵作,仵作为贱役,周余得势自然靠周余,这会儿见周余要倒,上堂来时顿时吓白了脸,将当时经手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和那学子所言的杀人细节不谋而合。 周余也许从来没有想过在扬州的这片地界上,能有人推翻他结的案子,故而也没有很用心地善后,赵家父女在官府里的籍贯仍旧是平民籍,这就否决了他第一审的判词,加上学子和仵作的口供,周成和周达强占民女,事后杀其父灭口的案子,就是板上钉钉了。 这个案子顾屿结得很快,因为事先已经让相关人员堂下待传,省去了提审的时间,前后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周余还是撑着不说话,顾屿看了周仁一眼,周仁对他点点头,取出一份拟好的状纸,起身念了出来。 顾屿忙活了好几天审出的肉鸽链,审到最后桩桩件件都和周余手底下的人有关,由于事情实在太过骇人听闻,所以顾屿挑了其中一户殷实人家作为开篇。 这状纸是顾屿亲笔写的,不仅格式规矩,更兼文辞毒辣,字字诛心,周仁念着,只觉得念到了一个周字,都跟着周余一起脸热。 “……人皆有子,户户是此,疼似金玉,宠如明珠,水冷悬心,水温尚忧,置于掌心怕着寒,含在唇舌尤怕热。杀人子取肉食之如杀鸡屠狗,更兼买卖,视若平常,约周公已入仙境,不与凡人同,然皇恩浩荡,天子有谕,命查此案,人之罪,与人论,仙之别,请周公待死后与天言。” 顾屿收起周仁递来的状纸,让那户丢了孩子的人家上堂来,只是话音才落,就听周余哑声说道:“不必劳钦差费心,这罪老夫认了。” 顾屿微微地挑起了眉毛,周余抬起头,目光却还冷厉着,似乎是有些恼怒,又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可此事并非从老夫这里开端,不信钦差大人去问问,肉鸽一说究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两百年前就有!百姓乱世里易子而食,荒年仍旧吃人!等到盛世太平了,照旧有人惦记着人肉的滋味,只是没个正经名头不好办,从我来这扬州城的第一天,就知道这滩浑水里有多少龌龊!” “可圣上派你赴任,不是为了让你来操持人肉生意的!”周仁忍不住怒声斥道:“你是一道御史,天子手脚,更有调兵大权,尽可破此危局,或将此事上报朝廷!” 周余的那些理直气壮就像鱼肚子里的泡泡,一戳就泄了个干净,他声音沙哑着说道:“官场的水有多深,岂是你们这些天生富贵的子弟能懂的,三品的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