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恍恍惚惚的,等彻底醒过神儿来,格格离京已经快半个月了。格格出阁时并没有带走太多的东西,故而房里的摆设还是原先的样子,只是如今屋子空了,每每路过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再加上今年入夏以来雨水甚多,每到了夜里,雨水打在芭蕉叶子上,噼里啪啦的响,听上去让人睡不好觉。 表格格仍旧在淳雅屋里头住着,如今离家远,时日也一日久过一日,刚来那会儿的新鲜劲儿已然消褪无几。虽说是暂住在自己舅父舅母府上,血脉相连的说不上是外人,可也毕竟算不上至亲。再一来,也说不上是什么原由,我隐隐觉得大奶奶近来待她远不如先前的那股子热乎劲儿,过去还有个湘雅姐姐可以撒撒娇,可如今府上再找不出比她年岁大的格格来,反倒只有淳雅在她跟前撒娇的份儿。不过好在表格格天生的爽利性子,心里有话不喜欢藏着噎着,身边又有个寒玉,倒也不至于凡事往肚子里咽。我倒是觉得近日府里各房各院儿的丫鬟小厮待我远远好于往日,就连安总管问我话时的脸也不像过去拉得那么长了。同屋的翠莺姐脾性很好,但凡我不懂的地方她总是不厌其烦地说上两三遍,方方面面待我也很是照顾。总之,一切都如同格格说的那样,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今日晌午饭后,安总管派人过来传话说公子送亲回来了,晚膳的时候就到,让我们把公子的卧房好好收拾收拾。窗外的雨下得没完没了,后院儿水塘子里的水都快涨到岸上来了,新换的被褥晒不到阳光,只好用香樟木的香料熏。翠莺展开凉席铺在榻子上,我蹲下身子把凉席上的绳子系在床阑上。碧桃从柜子里取出个干净的丝帛枕头拿过来,翠莺把榻子上的枕头递给我,我接过枕头,“怎么不换个席子的枕头,这个睡着多热?”翠莺把枕头放好,掖了掖衾单,“见天读书写字,脖子后头吃不了力,方枕又凉又硬,睡着咯得慌,还容易着凉。” 碧桃道:“不知道大格格到了没有。”翠莺放下榻子上的幔帐,把帐子的边塞到床缝里,笑着道:“咱爷一准是喝完了大格格的喜酒才走的,连爷都回京了,大格格还能不到?”碧桃点了点头,“也是。”说罢看向我,“这回总该放心了吧。”话音未落,轰地一声炸雷,我惊叫了一声赶紧捂住耳朵,翠莺忙走到窗前把窗子合上,栓子插好,“今年是中了邪了,竟遇怪事儿,这哪像是京里的天气?要是再这么一直下下去,下月七夕节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晒书晒衣裳。” 碧桃走到圆桌边,划燃火柴点了一支深紫色的藏香,插在桌上的香鼎中,看向我们道:“你们听说了没,今年的七夕节府里预备大办。”翠莺和我对视了下,“哦?你听谁说的?”碧桃道:“是瑾儿给我漏的风,说是姨奶奶操手这事儿,不过我估摸着一准是大奶奶的主意。你猜怎么着,八成是……”翠莺想了会儿,点了点十指若有所悟地接道:“八成是给咱爷张罗喜事儿吧,我说呢,怎么这几天瑾儿这丫头做绣活做得起劲儿,合着是要比巧。” 我心里一喜,“这么快啊,我那日是听格格说公子该要娶亲了,这么一来格格准保得回来喝喜酒。”我笑着击了一下掌,“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又能见到格格了。”翠莺道:“哎,你们说会不会像这回大格格成亲似的宫里再给咱爷赐道婚,许配个王府郡主什么的?”碧桃急着推手,“可千万别,真要是个宗室出身,脾气再横点儿,伺候起来有我们罪受了。依我看还是和咱府上差不多的好。”翠莺“嗯”了声,“是这个理,哪能指望个个都和咱大格格那样的脾性,要真是名份那么高,下嫁个和硕格格什么的过来,哪还是娶个少奶奶进门啊,分明是供个佛爷嘛,究竟是谁伺候谁?” “当然是容哥哥伺候佛爷啰!”表格格推开门,笑呵呵地走进来,我们福了福身,“表格格万福。”表格格坐到圆凳上,提起茶壶到了一杯凉茶,“总算有好玩的事儿了,容哥哥和湘雅姐姐都不在,可把我给憋死了。”说罢喝了一大口凉茶,用手背擦了擦唇,“我刚刚看见姨娘那儿堆了一大叠帖子,这个格格,那个小姐的,还什么‘七夕佳节,结彩乞巧’,看着就挺好玩儿的样子。”碧桃道:“还真是要比巧,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怎么着也是府里的,说什么也得给主子长长脸不是?” 翠莺笑了笑,“有寒玉在我们还凑什么份子,我看啊还是好好琢磨琢磨爷书房里头的那几架子书吧。一年到头,我顶顶怕的就是这个七夕节,满架子的书捣腾来捣腾去的够咱受的了,如今大格格又不在,光是对书目我就头大了。”表格格道:“这有什么头疼的,有我在呢,本姑娘诗作不来,可也是个识文断字的,对个书目的还不是‘三只手指头捏田螺’?”碧桃和翠莺不明所以地对看了一下,翠莺道:“什么‘漏’,这又是您那儿的方言吧,怎么听上去绕那么多弯儿,估计连爷都听不懂。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