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嗅觉对雨后空气里飘荡的泥土气息的敏感度,甚至比大海中鲨鱼对血腥味的敏感度还要高。” Delilah曾在某本书中看到过上述说法,但始终对此持怀疑态度。直到此刻,傍晚的阵雨过后,泥土与草木混合出的潮湿气味肆无忌惮地弥漫在空气中——Del才终于发觉自己对这种气味的确异常敏感,因为只要一呼吸,她就会条件反射般地回想起那天。 是的,她上次闻到这个味道还是同Harry一起离开Osborn大宅的那天。不知为何,那一天在她的记忆里格外清晰:阴郁的天色、站在门口送别他们的老管家、车窗外显得有些森然的宅邸,以及身边人英俊面孔上令人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一切都仿佛历历在目…… 但于她而言,此刻回想起这些无疑是件极度讽刺的事情——原因是她正在回到那里的路上,而那里曾经是,或者说至少半年多之前还是她迫切想要逃离的地方。 虽然无比荒唐,但这仍是Delilah深思熟虑很久之后的结果。在这段日子里,她经历过的、目之所及的一切——不断消逝的“错误”记忆、逐渐清晰的“正确”记忆,以及梦境里那些一次次被她在现实生活中印证的细节,似乎都在为Tyler的言论提供着佐证。 在决定不再逃避之后,Del便开始循着梦中痕迹寻访故地。她曾去过中城中学附近的那条幽暗小巷、去过那个被他们用于课后补习的咖啡厅,甚至还有那个小湖上时而游过毛色鲜艳野鸭的街心公园……强有力的事实终究说服了她,令她不再对Tyler的说法存疑。 但在这个过程中,Delilah仍然在不断地翻阅自己在遗忘的临界点时记下的那些点点滴滴——那些Tyler所谓的“不属于她的错乱记忆”。对于那些琐碎凌乱的片段,她差不多已经没有一点印象,陌生到简直就像是…在读别人的故事。 如果Tyler所说非虚,那么于她而言,把另一个平行宇宙的自己称为“别人”似乎并没有引喻失义。但这反而令Del更加心痛,因为这“故事”并非虚构,而是真实且无法挽回地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和爱人身上。 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抱憾而终,另一个世界的他罪孽深重。即使各自都不遗余力地同命运抗争过,但他们的故事最终还是以悲剧收场。 可她不想再失败一次,不想再让一切重蹈覆辙——是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想拼尽全力阻止他堕入仇恨的深渊。 因此Delilah决定不再作壁上观,她决定回到他身边,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即使她猜测,他大概率已经不会再选择相信自己。 但无论结果如何,她总得尝试一次。 潮湿的街上行人寥寥,原本已经停息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Del出门时并没有带伞,此刻只下意识地紧了紧外衣,任由蒙蒙细雨时而不痛不痒地打在脸上,并没有因此而放缓前行脚步。 她在脑海里想象着他将对自己的解释作何反应,但紧接着又强迫自己摒弃这种无用的揣测。沿路不断如此循环往复,以至于再抬头看时,那幢熟悉而陌生的建筑已近在眼前。 此刻的天色尚未完全黯淡,Delilah在高大而紧闭的黑色铁门前驻足,默然望着这座雨水洗礼过后反而更添森然的宅邸,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快就达到了目的地。 细雨仿佛给眼前的一切覆了层薄雾,除却铁门上一道道醒目的栅栏以外,Del几乎无法透过它们看到院子里的任何东西。但一片朦胧中,顶楼亮着的暖黄色的灯光仍然显得格外突出。 她知道的,那曾是他父亲在家中的办公地点——当然,她也知道他此刻一定就在那里。 但这种笃定却反而令Delilah胆怯起来,甚至使她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她费了很大气力才稳住身体,捂住心口调整着呼吸,妄图迅速将情绪平缓到足以支撑着自己上前叩门的程度。 “Miss?Lindsay?” 身侧,熟悉却久违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即使语气一如既往地平和,还是让她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Del满脸错愕地循声望去,见老管家正撑着伞站在离自己仅仅几步远的地方,神情同她一样错愕。 她嗓音颤抖:“……Bernard?” “晚上好,小姐,”对方的脸上很快便恢复了惯有的温和,十分自然地同她问好,边向她走近边接着说,“我临走时忘带了些东西,所以又折返回来。” Delilah却只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Bernard朝她倾了倾伞,又缓缓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钥匙。 “……我现在不住在这里了,每晚都回到家里去,”他自顾自般继续解释着,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