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一到了年底,便有好几场大祀,嘉月眼里揉不得沙子,自她掌管后宫以来,正本清源,恩威并施,原本懒散腐?败的各司,已经重新步入了正轨。 每年正月初二一大早坤安宫需举行大祀,各色荐新、瓜果依次摆上香案,四个太监把一口大镬抬到了坤安宫,大镬里盛的则是大祀所用的胙肉1。 皇帝坐正殿南炕,内外藩王、文武显贵入坤安宫行礼,席坐于侧。而皇帝则需亲自把胙肉分于臣子,君臣共食,和气致祥。 而偏殿则是中宫娘娘引领妃嫔进行大祀,流程并无二致。 而今年却不大相同。 燕无畏年少曾渡江作战,双腿也因此落下痹症,自入了冬起,腿上的痹症便反反复复,除夕当夜又恶化,以至于到了初二当天,双膝肿得看不见膝盖骨,连走路都有些艰难。 为了朝堂稳固,燕无畏隐下了病情,他把目光放到了暂管六宫事宜的嘉月身上。他也需要借着这么一个机会,让文武百官都认可乃至于信服于她。 君臣之间的较量,时常是这么相互试探而来的。 嘉月对于此事,更是乐意得很,当下便爽快地应了下来,并且为此提前下了些功夫,不在话下。 时辰到,燕无畏在德海的搀扶下上香祭祀,而后挪至南炕坐下,这才宣各地藩王及文武显贵进殿礼拜。 从始至终,嘉月就一直端端地鹄立在燕无畏身侧,因是大祀,她特地穿得持重,上身是紫柚绫袄子,紫黄罗间陌腹,下系墨绿绫裙,肩头则挽绯罗披帛,梳单刀半翻髻,只插了鎏金梳篦、几支宝相花金笄而已。 待大家从地上起身,分坐于席时,这才发现了侍立在皇帝身侧的她。 大祀过后,小太监把大镬里的胙肉捞了起来,切成大块,一块一盘得摆布了起来。 很快,上百个盘子整整齐齐地码着胙肉,每一块肉都白得发光,众臣看在眼底,矜贵的舌头先抗拒了起来。 这种祭祀用的胙肉,只用清水烹煮,连一点盐巴都没下,韧性十足的猪皮下,包裹着厚厚的乳白油脂,以及柴到塞牙的瘦肉。 对于这群吃惯山珍海味的王侯权贵来说,硬生生嚼下这么一大块胙肉,无异于受刑。 于是大家想尽办法,在袖笼底下藏了调味料,再偷偷撒到了胙肉上,勉强能咽下去。不知从何时起,这已经演变成了众臣子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有一个人,对此毫不知情,两袖空空荡荡。 他的身量比其他臣子略高出了半个头,一袭朱殷的圆领绣纹官袍,鬓角一丝不苟得收在硬角幞头里,深邃的眉眼里蕴含着寒戾,鼻梁挺直,下颚骨亦是刀凿一般冷硬。 嘉月的眼神越过众臣,暗暗地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看久了,那道疤仿佛也不是很可怕了。 接下来,君臣分食胙肉,燕无畏的脚动不得,否则会让臣子看出破绽,于是嘉月便替她接了这项差事。 她接手了太监递过来的盘子,先递给最前排的郦首辅,而后,又一个个走过去,到了第三个人面前停了下来。 魏邵赶紧起身向她拱手施礼。 她眼里含着一缕春风,声音也拖着一丝绵软的语调,“燕王新禧。” 魏邵敛下长睫,只敢望向她那双莹白如玉的手,那嫩嫩的指尖里染着一点浅红。 “娘娘新禧。” 她弯唇笑了笑,接过太监递过来的盘子,双手奉上道,“燕王请用。” 魏邵正要接过,怎知她那指间却是使了暗力,一下子竟端不过来。 他疑惑地扫了她一眼,只见她嘴里挂着一抹妖妖娇娇的笑。 他心跳停了一瞬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