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娘娘是否能容臣?” 落薇明知故问:“哟,这可奇了去,大人效忠陛下,便是效忠本宫,谈甚么容不容得下?” 叶亭宴道:“娘娘方才还说要坦诚些——自靖和元年来,陛下登基,朝野分流,太师背靠汴都世家,党羽遍布,树大荫深,娘娘得燕氏和苏门学子支持,一路压着太师威势,庇护陛下走到如今。臣只身入汴都朝局,总该在娘娘和太师中择选一个才是。” 落薇语调上扬:“这么说,本宫还是比太师看着和善些。” 叶亭宴眨了眨眼睛,道:“娘娘是中宫,太师为宰辅,贬宰辅,可再立,废中宫,天下不宁。” “这话就错了,我朝废立皇后可是常事。” “娘娘与她们不同。” 落薇捡了桌面上一片雨打湿的叶子把玩,并不回话。 于是叶亭宴转而道:“照理说,臣效忠娘娘与效忠陛下并无二致,只是如今……” 他顿了一顿,意味深长地继续:“陛下借西园一事立朱雀司是何用意,臣不信娘娘猜不出来,娘娘与太师共同辅政三年,陛下早已不是昨日稚子,若陛下还与从前一般信赖娘娘,何须此举?” 这话说得过于大胆了些,落薇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叶亭宴,敛了笑意:“哦?那这一番话,叶大人说给陛下,应该比说给本宫更合适些。” “娘娘啊,”叶亭宴起了身,在落薇面前半跪下去,一字一句地说,“臣在奉旨接手西园案前,也是只想为陛下尽忠的,可是朱雀司已立,陛下对陪伴他多年的娘娘都疑心如此,对待臣下,又该如何?臣是俗人,贪权势、好声色,万万做不得孤臣,再者说,娘娘若不需用臣,何必冒险赴约?” 落薇瞧着他的表情,终于重新掩口笑起来:“叶大人如此聪慧,本宫可不敢用你。” 叶亭宴佯做忧愁:“这可不妙,臣若愚笨,怕娘娘看不上眼,思虑过甚,娘娘又多心,臣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了,请娘娘指点。” 落薇顺手捡起了他端正搁在桌上的展脚蹼头,拿在手里晃了晃:“谈何指点,叶大人就掏心掏肺地告诉本宫一句,你来汴都,所求除却功名利禄、声势富贵,还剩什么?逯逢膺身死,本宫有心赏你,你我又是故人,无论你想要什么,本宫总会拿出些诚意来的。” 叶亭宴抬头看她,喉头涌动。 千言万语,一片缄默,他有些放肆地盯着落薇唇间的一点红,最终还是深深垂首,将另一只腿也放了下去,直身跪下,恭敬的姿态:“只消娘娘念着与臣有故人之谊,臣便满足了。” 双膝处有潮湿的水汽,叶亭宴恍惚想着,从前,他其实是很少跪的。 他生得太尊,长得太顺,又兼年少轻狂,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一双腿跪天子、跪母后、跪宗庙,此外连同天地神佛,皆是不屑一顾。 后来命运打折他自诩高贵的傲骨,痛击他不肯落地的膝弯,让他跪了许多从前从未想过会跪的人。 如今卑躬屈膝,已然麻木,他学会了低头、忍耐和蛰伏。 所谓不屈,或许不止有一种姿态。 叶亭宴还在想着这些昏昏旧事,颊边忽地传来细腻触感。 ——一只冰凉柔荑,不知何时落了下来。 指尖一一拂过他的眼尾、侧颊、下巴,轻柔缓慢,留下一阵暧昧而绵延的颤栗。 叶亭宴眼珠微转,抬眼便看见面前云鬓疏松的皇后垂着美丽的眼睛,正专心抚摸他的面孔。 云鬓之上,插了一只暗纹精细的玫瑰金簪,她今日佩的玉梳是和田玉制成,洁白素朴的颜色。 可她的举动全然不复那玉的沉稳,若非身在其中,叶亭宴简直不敢相信,向来循规蹈矩的落薇会做出这样的越界举动。 逡巡的手指小心翼翼,给他带来一种万分爱惜的错觉。 他该喝止的,嘴唇微颤,舍不得开口。 密密麻麻的纷乱思绪一齐涌来。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