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意,无人能解,落薇便照着自己的解法笃信了,甚至将这一枚木签从岫青寺带回了宫,供在内室的琉璃净瓶之前,权当一个隐晦的安慰。 落薇蒙儒学之教长大,并不信佛,也不尚道,如今内室之中却布满了诸家画像。 她的皇帝夫君见时还调笑过一句,自古儒释道不能并行,皇后为何毫不避讳,也不怕诸位仙家互相瞧不顺眼? 落薇不在意,噙着淡淡微笑,心中冷淡地想着,但凡有一位仙家显灵,也不至于让人世沦落到如此的境地。 既然神佛不能佑人,必也不会怪罪她的不敬。 “娘娘,陛下来了。” 有人掀了帘子,走进了她熏香冉冉、逼仄神圣的小世界。 落薇缓缓地转过身去。 看清楚来人面孔的一刹那,少女所有的幻梦如同皂角泡沫般破碎虚空,氤氲的香雾之后,露出一张与梦中的皇太子有几分相似、又全然不同的年青面孔。 她知晓这已不是虚幻,于是恭肃地双手交握,行了一个大礼。 对方连忙伸手扶住她的小臂,示意她起身,他穿了有缎光暗纹的深蓝衫袍,袖口露出一圈赤色。 她看着他。 他是年青俊秀、风华正茂的少年天子。 而她梦中之人,却已长眠黑暗,成为了一抔散落的、寂灭的死灰。 人世何其荒谬。 “阿姐,你的病刚好不久,北巡繁杂,便不要同行了,好好养着,朕归来后,等你主持春宴。” 落薇将所有的浓郁情绪生生咽下,只留下温婉一句:“好。” 皇帝离去之后,落薇抱来古琴,在诸家画像前奏了一曲《江神子》。 “……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忽闻江上弄哀筝,苦含情,遣谁听?” “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1] 琴弦勾勒间,她闭上眼睛,想起的却是那盏坠地的走马灯。 碧落花开少,当春风雨多。 人面何处去? 吹梦入山河。 走马灯上一片空白,内里的红烛也断成了数截,空白的绢面上凭空生出一朵一瓣一瓣绽开的花朵,粉色,白色,是海棠花。 一声如同银瓶击碎般的刀剑声撞破平静,于是有鲜血漫延而出,那朵海棠被血色完全浸透,浸入一片昏红、一片暗黑当中,永恒地寂灭了。 第2章 东山故人(一) 靖和四年,岁次癸卯,春日横流。 皇帝的贴身内官刘禧步入皇后所居的琼华殿前,先见了满园晾晒的女子衣裙。 ——并不是后妃的礼服。 皇后出身名相世家,是个再贤德不过的人儿,人前人后一丝不苟,自封后以来,辅政尽心、克己复礼,就连御史台上那帮不苟言笑的士人言官,都对她称颂不已。 照理说,皇后对皇宫礼仪烂熟于心,最是知晓什么场合该行什么礼数、着什么衣物,这些少女衣裙,宫中之人从未在皇后身上见过。 于是眼前的场景更加扑朔迷离,刘禧心中纳罕,随着皇后近身的宫人穿行过园,忍不住抬头偷看。 如今正是春时,园里垂丝和西府海棠并种,含苞吐萼,半开半闭,天蓝如澄翠琉璃,日光透过树木的罅隙落在地面上,风摇影动,细碎窸窣。 一条条少女衣裙如同花树精魂所幻,和着微风,衣带飘拂,如梦似幻。 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