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鞭体,重重抽落血肉之躯。 隔着三丈的距离,谭君瞬也不瞬地盯着前方。 男人手脚被缚,站姿仍如青松。 这般的十鞭抽下去,他的后背已成一片血肉模糊。淋淋血珠顺着他的腰背往下滚浸,没多久就染透了他的全身衣物。 第十一鞭,狱吏用力挥抽向他的双腿。 男人应声跪倒在地。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权势滔天的、心狠手辣的鄂王,被抽灭威仪,被抽毁尊严,被抽断硬骨,就在谭君的眼前,应声跪倒在地。 谭君缓步走上前。 狱吏见状,收起长鞭,无声退让。 跪在地上的男人,脸色因烈痛而变得惨白,汗水和着血水将他的五官衬得戾气十足,他的手背上青筋必现,拳骨撑在地上,竭力维持着不抖不动的姿势。 谭君脚尖停在他膝前数寸处。 “当年郑文襄公因得罪王爷,竟被王爷迫害至死。臣今想问一问,这些年来,王爷悔不悔。” 第70章 柒拾 三月初五,皇城有树开花。 内侍手捧一簇刚裁下来的新鲜花枝,徐徐步入崇德殿内,趋近御案前,微笑着道:“陛下。看这花儿。” 戚广铭抬起头来。 少年眼眸清亮,面色亦如春景,花枝倒映入他的眼底,勾出了他隐抑在内的意气风发。 从桎梏中脱出,从薄冰处走下,从峭壁侧攀顶。 他以这样的意气风发,敞怀拥入这象征着万物生机的盎然春意。 鲜嫩的花瓣被揉碎,自戚广铭指间滑落。色泽浓烈的汁液沾至御案上的刑狱审讯堂录,乍睹如血。 他淡淡问道:“朕的四叔今日如何了?” 内侍答禀:“翰林医官院照常遣人去狱中看过了。该诊脉则诊脉,该上药则上药,确保鄂王还能再受得起几轮刑罚。” 自鄂王下狱至今,已过整整十五日。 在外朝诸臣看不见的刑部深狱中,他的皮肉被以最酷烈的手段凌虐,然后被御医以最上等的药材医治,每待伤口刚开始愈合时,便被同样酷烈的刑罚再一次撕扯开,反反复复,似无止尽。 戚广铭伸手,揭过那一页被花汁浸染的堂录,如同揭去鄂王的一层皮肉。 他将这纸举到鼻间,嗅了一嗅混合了春花的墨香,然后无声地将它抛去案旁。 这一摞审讯堂录,由谭君每日定时送至御前。 谭君翰林出身,有文臣的风骨,更有文臣的迂腐。鄂王面对数道罪名,十五日来无论如何受刑,却无一认罪之辞,由是谭君迟迟不上定罪之疏。 戚广铭盯着那摞堂录,深思着。 内侍谨慎进言道:“陛下打算将鄂王的命留到何时?倘拖得久了,只怕会有变数。” 戚广铭不答,却问:“六叔眼下在何处?” “回陛下的话,永仓郡防御使正按陛下昨夜的吩咐,今日前去劝长宁大长公主了。” …… 戚炳永负手而立,昂首望向正厅西壁的那一幅硕大的挂画。 其上山河旷远,云天苍茫;秋霜皓皓,万物懔懔。 然后他转回身来。 “皇姊。”他对着坐在屋中另一头的戚炳瑜请了一礼,直截了当问说:“此前皇姊明明答应为鄂王弑兄一案之人证,为何近日又反悔?” 戚炳瑜的脸色貌若平静。她反问:“你口中的‘鄂王’——是你什么人?” 戚炳永稍愣,而后答:“……是四哥。” 戚炳瑜听后冷笑,“你还当他是你的亲兄长?!”说罢,她怒而拍案,起身道:“你还当本宫是你的亲姊姊?!” 戚炳永默然,收敛神色。 戚炳瑜情绪难抑,声音微颤:“当初本宫之所以答允你肯为人证,是因炳昱、炳衡下狱,你来我府上斡旋进劝,称可以此事来向你四哥施压,逼他放人。本宫信了你,然竟没料到你与皇帝的谋划岂止于此!你与皇帝今欲杀了你四哥,难道还要本宫再为人证?!简直荒谬!” 戚炳永抬目视她,“四哥亲手弑父、弑兄,难道是旁人逼他的?四哥犯下大罪,祸藏不臣野心,这些难道不是事实?皇姊今若包庇四哥,则亦将是我大晋的罪人。” “你们口口声声称他弑父——证据何在?!就凭文乙一面之词?!” “文乙服侍先帝三十余年,忠心耿耿,当年难敌四哥权势,不得不忍辱负重,眼睁睁看着先帝为其所害,而今宁可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将四哥举发入罪。皇姊亦是自幼在宫中长大的,难道还要疑文乙对先帝的忠心?” “此事自发至今,除了你和皇帝,又有谁见过文乙一面?!本宫不疑文乙对先帝的忠心,但本宫亦难信你与皇帝的空口之辞!” “事到如今,皇姊不信,也得信。”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