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在时,我和她亲姊妹似的,后来她遭了这个磨难,我在宫里也落了单。先头你应选,我本想拉扯你一把,可宫里人多眼杂,我但凡有点子动作,都要叫她们背后说嘴。如今我掌管六宫事物,做人也难得很,这回吴尚仪说要调遣你往前头当差,我是默许的,没想到和妃阴毒,闹了这么一出,她不光是想敲打你,更是想让我难堪。” 颐行听裕贵妃说完,心里半信半疑,但又想不明白,落难的姑奶奶还不如糊家雀儿呢,贵妃有什么道理来攀这份交情。 贵妃并不因她的迟疑不悦,话又说回来,“今儿一干人都等着瞧我怎么处置你,我本打算这趟大宴过后调你去永和宫当差的,如今看来这事儿得拖一拖了。你且跟着吴尚仪回去,尚仪局要罚你,样子总得做做的,姑娘先受点儿委屈,等这风头过了,咱们再想辙,啊?” 这声“啊”慰心到骨子里,颐行自打进宫,就没见过这么和善的嫔妃。虽说宫里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但今儿起码能逃过一劫也是造化,所以管她裕贵妃心里在盘算什么呢。 于是颐行福下去,颤声说:“谢贵妃娘娘恩典,原像我们家这样境遇的,进了宫遭人白眼也是应当的。” 贵妃却说不是,“哪家能保得万年不衰?都是做嫔妃的,谁也不知道娘家明儿是愈发荣宠,还是说倒就倒了。为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想来我这种念头和那些主儿们不一样,所以她们背后也不拿我这贵妃当回事儿。” 说多了全是牢骚,贵妃这样温婉娴静的人,终归不能弄得怨妇一样。话到这里就差不多了,贵妃复又安慰了颐行两句,由宫女们簇拥着,回她的永寿宫去了。 大宴散后的正大光明殿凌乱得很,吴尚仪站在地心怅然四顾,待正了正脸色,才扬声吩咐外面人进来打扫。 颐行要伸手,吴尚仪没让,“贵妃娘娘先头说了,不叫你碰水,收摊的事儿让她们办吧。” 可她嘴上虽这么说,愠怒之色拢在眉间,颐行觑了觑她,心里头直发虚,期期艾艾道:“尚仪,我是个猴儿顶灯,办的这些事儿,又让您糟心了。” 吴尚仪还能说什么,只顾看着她,连叹了两口气。 “今儿是你运势高,又逢着万寿节不宜打杀,让你逃过了一劫,要是换了平常,你想想什么后果?也怪我,你还不老道,就听着含珍让你上前头伺候,好在你这一桌是和妃和永贵人,要是在皇上跟前造次了,怕是谁也救不了你。” 颐行让她说得眼里冒泪花儿,这眼泪是对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好自己福大命大。可见人没点儿真材料,不能充大铆钉。真要是敢上皇帝跟前点眼,人家九五至尊可不讲游园的交情,不记得你尚且要降罪你,记起了你,恐怕更要杀之而后快了。 “那我往后……”记吃不记打的性格,刚脱了险,她又开始琢磨前程。 吴尚仪瞥了她一眼,“贵妃娘娘算是记下你了,将来总有你出头的时候,急什么。” 吴尚仪说完,便转身指派宫人干活儿去了,银朱虽也在殿上伺候,但因隔了半个大殿,到这时候才溜过来和她说上话。开口就是神天菩萨,“我以为您今儿要交代在这里了呢。” 颐行转过头,哭丧着脸说:“我怪倒霉的,本以为能露脸……” “您露脸了呀。”银朱说,“刚才好大的动静,万岁爷瞧您了,我看得真真的。” 颐行却愈发丧气,“看我这呆头呆脑的样子,八成觉得我蠢相,心里想着难怪三选没过。” 其实银朱也觉得悬,但又不忍心打击她,只说:“没事儿,好看的女人蠢相也讨喜,没准儿皇上就喜欢不机灵的女人呢。” 这是什么话!颐行垂着嘴角说:“你不会开解我,就甭说话了,快着点儿干活,干完了好回他坦。” 银朱应了一声,又忙活去了,颐行也不能站在边上干看,便跟着凑了凑手。 伤口这块火辣辣地疼,那猫没剪指甲,犁上来一道,简直能深挖到骨头似的。颐行只好抽出帕子把手裹起来,心里想着不成就得找太医瞧瞧了,没的皇贵妃没当上,先破了相,破相倒不要紧,要紧是眼下疼得慌。 反正宫里的盛宴,排场就是大,尚仪局收拾了头一轮,剩下的够苏拉收拾到后半夜去。 她们的差事办完后,一行人照旧列队返回尚仪局,这黑洞洞的天,一盏宫灯在前面引领着,走在夹道里,像走在脱胎转身的轮回路上似的。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