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一道上山的吗?怎只有你下来了?啊呀,还哭了呀?该不会是闹矛盾了吧?” 他们总以为,何时雨有朝一日会抛弃殷柳,但那一日,的的确确是殷柳丢下了何时雨。 她惶恐不安,她自责愧疚,她也骂自己心狠,是个毒妇,她不知为何她与何时雨会变成这样,殷柳回家后抱头痛哭。 深夜她未睡,家门被人打开,满身泥污的何时雨从外归来,他没受伤,衣服上满是划痕,他却连一点儿皮也没破。 殷柳见到他恐惧,她以为自己见到了鬼,何时雨看她的眼神依旧,却问她吃了没? 他道:“当初岳丈告诉我,你自幼五脏便不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若晚间不吃,夜里一定会胃疼,我给你煮点儿菜粥,你先回去躺着吧。” 殷柳满脸泪痕,却如噩梦惊醒。 她喝粥时问何时雨:“你为何没死?” 何时雨反问:“你眼睛都哭肿了,是为了我吗?” 那一夜缄默,但也是从那一夜开始,他们将再也回不到过去亲密无间的夫妻关系。何时雨知道些什么,殷柳想,他一定知道她是故意将他留在山下不管不问,他一定知道她的心思,只是他演得深情款款,他惯做好人。 殷柳的心结越来越深,她身体本就不好,一些毛病随着年纪和情绪一并找上了她。 她发现自己有白发了,发现自己眼下有皱纹了,发现她的手枯黄苍老,可每夜面对着何时雨,他仍然是当初粟林城清明骤雨、无人街道上惊鸿一瞥的模样。 有一回殷柳与何时雨争吵,他临走前心情也不好,眼神难得带着几分疲惫怨气,他与雇主吃多了酒,回来便抱着殷柳不肯撒手。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殷柳,喊了一声:“蕴之。” 何时雨的脸埋在殷柳的肩上,有些委屈:“我放不下,不论多久我都放不下……便是你打我,骂我,杀我,我也走不出来……” “我被困在原地了,蕴之……” 殷柳当即觉得五雷轰顶,过去的愧疚自责,对自我厌恶反感全都崩塌,她想她终于明白为何何时雨能这般无底线地纵容她,因为他真正爱的从不是她,是那个叫“蕴之”的女人。 殷柳将他扶倒在床,问他:“你爱蕴之吗?” 何时雨道:“爱。” 他说这个爱字时,眼角落泪。 殷柳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眶都笑红了,她又问何时雨:“既忘不掉,何不以死解脱?” 何时雨睁开了眼,他怔怔地盯着床幔,低声道:“可惜啊,我死不掉……” 不老,不死,不灭,殷柳从他口中听到了一个混乱的故事,无关于他在岁雨寨的过去,也无关于他离开岁雨寨后遇见的谁,他成了醉汉,稀里糊涂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若阿箬在的话,她一定能杀了我吧。”何时雨翻了个身,弓背蜷缩成一团,也不在意自己这般姿势很容易便被人偷袭了结了性命,只口中喃喃:“若当时阿箬在,她一定会杀了我。” 殷柳知道了何时雨的秘密,那夜何时雨宿醉醒来也不曾忘记,他们谁也没提,就像当初殷柳将滚落山崖的何时雨丢在枫林间,不提,便好似不曾发生过。 殷柳不再挽着何时雨的胳膊,她不再照镜子,不再对何时雨温声细语,何时雨给她做饭她就吃,何时雨给她买花她就戴,给她买绫罗绸缎胭脂水粉来讨好她,她也一并接受。 她与他走过太多地方,早不记得粟林城在什么地方,爹娘的信从某一日断了之后也再也没寄过来。 殷柳与何时雨提过几回和离,他都像是没听到,只是眼神悲伤痛苦,哑着声音说一句:“别不要我,好不好?” 殷柳说不好,她当夜就逃了,甚至没带多少银钱,她想离开何时雨,随便去什么地方,只要离开他就好。 可她走不掉,不论殷柳去哪儿,何时雨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位置,他不伤害她,不骂她,不打她,甚至不说一句重话。 他总是用那仿若被抛弃的受伤表情,沉默地站在她的面前,无力地低喃一句:“你当初、明明也很爱我……” 是啊,她当初明明也很爱他,她甚至觉得嫁给他便是此生最大的幸福,但当初只是当初。 殷柳知道,自己怕是一生也逃不出何时雨的身边了。 某一日何时雨说:“我们搬家吧,搬去湘水镇,我带你去看漫山红枫。” 到了湘水镇,殷柳便被邻里认成了何时雨的娘,她没反驳,只是在街上找了个角落里的摊位,每日上街卖点儿什么,不管是什么,挣不挣钱,只要别再看见他就好。 殷柳没问过蕴之是谁,何时雨也不曾向她解释,他们便这般尴尬地度过了十年。 十年她日日面对街上的人来人往,偶尔与隔壁的大婶闲聊,热情的人还想给她“儿子”说亲,殷柳的心里仍旧别扭,她不想要何时雨了,但也不想把他给别人。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