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梨花小院,石启楼面无表情,默不吭声,并未带墨恒去照天阁参与除夕晚宴,而是径直将他请到了逍遥阁中。墨云书却还在除夕晚宴中未归。墨恒更疑,不动声色地站在窗前等候。 足有半个时辰,墨云书才踱步而入。 听到沉稳轻健的脚步声,墨恒黑眸暗闪,转身行礼道:“父亲万安。” 墨云书一身锦袍法衣,如威严皇者,站在阁中看了他片刻,道:“《内景经》和《伐折罗经》,你从何而得?”英俊的面庞淡然无波,问得如此直接,毫不掩饰自己以神识探察的动机。 墨恒微微蹙了下眉,礼貌十分,脊背颀挺,垂眸道:“母亲生前耳提面命,是以孩儿至今记得。” 墨云书浓眉斜飞,眸底深邃,逼视着他:“都修习过?” 墨恒不动神色,声音沉朗:“孩儿谨遵母亲教诲,以《青莲诀》为修行根基,只修行《内景经》第一册以求疗伤自保。《伐折罗经》仅记住内容,待日后修为有所精进时,再对比研修,以增体悟。” 墨云书不置可否,走上几步,高大的体魄带着无形的威压,突然问:“在怨恨我待你不公?” “怨恨?” 墨恒神情极其恰当地微变。 心下则蓦地失笑,缓缓地想,两世了,岂知怨恨而已?你太看轻自己了,我的父亲。 他现在对墨云书传他过来,却又把他扔在这儿半个时辰不顾的行为看明白了几分。大抵不过是发现以前从不入眼的儿子,突然由灰不溜秋的毛毛虫变成扑扇小翅膀的蛾子了,引得他睁眼瞧瞧罢。 “怎不回答?”墨云书逍遥随心,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手指粗大均匀,只是随手捏住,却没减弱力道,强迫着抬起他的脸来。仿佛是在审视某件物事,如寒冰雕琢的黑眸不容他逃避。 的确,完全没有父子感情的两个人,突然之间,血缘又算是什么? 墨恒年纪尚轻,比他矮了大半头,被如此毫无尊重地轻待,心底勃然大怒,淤积的狠毒又深了一层。沉默一下,蓦地扭头摆脱他的钳制。墨云书眼眸深寒。 墨恒仿若不知,后退一步,神情绷紧,站得仍旧如松如杨,声音平静到近乎异样的程度:“父亲命孩儿说,孩儿就斗胆了。孩儿活了十四年,哪怕母亲在世时,也日日在小院中静修。以前总能勉强保得一份清净颜面,如今却连这份清净颜面都要朝不保夕,实在冷暖自知。若说无怨,那必然是假的。孩儿也是人,虽修身养性,却不是个没有情绪的石头泥塑。” 他抬眸与墨云书对视,不躲不避,眸底坦然,竭力“隐藏”那一闪而过的复杂苦涩,声调淡漠下来,“所以如今,孩儿便想:不期待,便无怨;不奢望,便无愁。世间怨愤,无不是望而不得罢了。除此之外,若说恨,却是无从。生身之恩大于天,孩儿是父亲血脉,父亲不曾短了孩儿吃用,不曾让谁害了孩儿性命,孩儿何来资格去恨父亲?”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