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僵持的这瞬间,谢言岐懒懒抬眸,目光从她扑满脂粉的脸上一扫而过,随后,意味不明地提了提唇角。 这出戏他算是看明白了。 原来是青楼的鸨母,来抓外逃的姑娘来了。 也难怪,那小姑娘这么着急认罪。 谢言岐背靠栏杆,仗着身量高大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一切,慢声嗤道:“按大燕律,诸故烧他人财物者,徒三年,赃满五疋,流二千里,满十疋,施以绞刑。杀伤人者,以故杀伤论。”[注1] 说着,他视线下落,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仿佛不是在叙述冰冷的刑律,而是在闲然评鉴扇面上的水墨丹青,神态自若。 ——“所以,你想怎么个私了?” 是置律法于不顾,还是要私下改了这天子敲定的规矩? 等他慢悠悠地把这些话说完,站在旁边的初沅便止不住地阵阵恍惚,整颗心就好似灌了铅一样,不停地往下跌。 毕竟,想着进牢狱躲避是一回事,可等知道了条律,真要去面对刑罚时,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初沅隔着帷帽下的薄薄皂纱,看向人群中,那道端然颀秀的身影,眼前有一刹那的晕眩。 她不知道这男人,究竟是多情,还是无情。 方才是他出手救了她,现在也是他,一句话将她推向地狱。 初沅咬了咬唇,鼻腔微酸地垂下睫羽,扑灭了眼中的泫然泪光。 没想到现在,是老天也不愿意站在她这边帮她了。 而另一边的柳三娘被他这样一问,纵然是巧舌如簧,一时间,也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她求助似的,望向了刘捕头。 刘捕头虽然是在官府当差,但终究不是决策者,又如何对大燕的数百条律法了然于胸? 便是吴县丞在这儿,那也得翻好一会儿的疏议啊! 尽管心中将信将疑,但刘捕头到底是被唬住了大半,他迟疑地招招手指挥道:“那就先把嫌犯带回去吧……” 看着玉软花柔的小娘子就这样被一锤定音,手腕锁上了镣铐,秦安不免摇头叹息:“可怜见的哟!非要把话说得这么绝,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柳三娘有心阻止,听了这话以后,豁然惊疑道:“对啊,话是说得言之凿凿不错,但现在又有谁能证明,他讲的那些都是真的?” “……可别是故意说来唬人的!” 可等她回首质问时,栏杆旁却早已不见了那人身影。 谢言岐坐在不远处的青帷马车上,以折扇挑起车帘,瞧着那灯火辉煌处,被官差左右解送的女子。 她头戴帷帽,身上还裹着他的宽大外袍,弱不胜衣。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在身旁官差的衬托下,更是显得,单薄而又纤弱,楚楚可怜。 只一眼。 谢言岐便放下曼帘,对车外道:“走吧。” 待马车辘辘辚辚地驶动。 他往后靠了靠,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倏然一笑。 总归,还会再见面的。 作者有话说: [注1]引自唐律疏议,按照文中设定,稍有修改 第七章 对于今夜之事,初沅没有半句的辩解。 看着她那副听之任之的颓然模样,柳三娘真是恨铁不成钢,不住地在公堂上说情。 但如山的律法就摆在那儿,饶是审理此案的吴县丞有意轻恕,却也不敢在谢言岐这位舫主的提前言明下,置条律于不顾。 左右为难之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