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令留种,却并未言明违令者的惩处,可见其亦是无奈之举。 为来年留种,这个想法自然是好的。 可事实上,穆空青出身农家,也比旁人更清楚,农家对于粮种的重视,是远远高于任何人的。 若非当真到了将要饿死的地步,农人们又怎么可能去碰粮种呢? 若是人已经饿死在今年了,那么留下明年的粮种,又有何意义? 景帝在位时多天灾,此事非人力可以干预。 可事情都已到了这个地步,比起节流,不若想法子开源。 具体如何开源,穆空青却未多写。 这也是周秀才曾反复同他强调过的问题。 这答策论题,最忌讳的便是肆意发散。 问到哪儿便答到哪儿,题目不问,便不要自作聪明。 穆空青现下在季考中,立场上自然可以随意些。 可这肆意发散的毛病却是在哪儿都不能惯着的。 穆空青虽未落笔,却已在心中过了一边粗稿。 因着没有删改的余地,所以穆空青作答的速度也极慢。 他按着内容,在心里给这篇策论做了个段落分划。 而后先在心中过一遍将要落笔的段落,再字斟句酌地推敲修补,确认无误了才是提笔落墨。 写完这一段后,再去思考下一段的遣词造句,免得想得太多,反倒叫自己迷糊。 一篇策论刚写了个开头,便有人在他的桌案上放下了两个馒头和一碗清水。 穆空青抬起头眨眨眼,这才发觉已经到了午膳的时候。 没想到,这书院季考竟是连用膳都比照着科举考场来。 晚上不会还要叫他们睡在课室中吧? 穆空青草草吃了一个馒头填肚子,便埋头继续。 穆空青不是那等擅长在心里推敲的人。 若是叫他将粗稿写下,对着白纸黑字推敲,那他尚有几分把握,更改出更好的来。 可若是叫他闷在心里头兀自空想,那只能是想得越久、忘得越多。 考场中没有计时的物件,穆空青答完之后也不知晓具体是什么时辰了。 只听见有偶尔拉铃声响起,想来是有同窗已经交卷了。 穆空青伸手拉响挂在桌案边的铃铛。 果然不一会儿便来了三个小厮模样的人。 糊名装匣,一切都同科考无二。 待他交了卷,还有人前来引路,示意他从边上贴着墙根儿出去,莫要发出动静惊扰旁人。 这严谨细致的程度,若是江南之地的书院都是这般考校学生的,怪道旁人都称应天府乡试作小会试。 现下应当多数人还在考场中作答。 穆空青走在路上,鲜少能见到往来的学子,这也叫穆空青觉得,此刻的书院同往常相比,陡然让人觉得有几分陌生。 说起来,穆空青自入永嘉书院起,已经近一个月了,除却每日里前往课室和膳堂外,几乎未曾去过旁的地方。 先前杨思典曾提过,永嘉书院南苑学舍前有一浅湖,名曰桂湖。 湖水最深处也不过六、七尺,里头有一丛天生天养的野荷花,还有不知哪位夫子放进去的红尾鲤鱼。 穆空青见今日时辰尚早,刚作完一篇策论,也没有更多精力再学旁的,索性便往南苑的方向走去,就当是给自己的考后休憩了。 永嘉书院的学舍虽说分了东南西北四苑,可这四苑之间都不算远。 南苑和东苑毗邻,只消往南苑那儿去,应当很容易寻到桂湖。 果不其然,未待穆空青行至南苑,便能见到一片碧色。 十月里的荷花早已枯萎,却留下了一丛丛瞧着脆弱不堪的茎秆。 穆空青站在湖边向水中望去,传闻中的红尾锦鲤并不见踪影,只在偶然间才能得见一抹艳色从水中划过,再迅速隐匿不见。 远处隐隐传来人声,似是在笑闹。 穆空青循声望去,岸边蹲着两个学子,正在枯萎的荷花丛中掏着什么。 穆空青一时有些好奇。 没等他细看,便见那两个学子猛地起身后仰,从湖中拉出了一个浑身湿透的人。 穆空青不由惊叹。 那人方才应当是在荷花丛中,被茎秆挡住了身形。 但叫穆空青惊叹的,却不是那从湖水中被拉上来的人。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