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穆空青从来不曾看清过,却一直存在于当下的,赤//裸裸、血淋淋的东西,就这么被这场宴席剖开,直白又清晰地摊开在他眼前。 穆空青前世看过不少古人为科考疯魔的笑料。 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地认识到,这样的笑谈下,藏着多少底层百姓的骨血。 科举入仕。 这四个字,在穆空青的脑海中翻滚。 沈墨见穆空青面色不佳,只以为他当真是惦记自己枉死的亲人,便也失了交谈的心思,直到了府门前,才同穆空青道别。 前来接人的周勤三人也觉察到了穆空青的不对劲。 同他更熟悉些的周勤直接进了马车,坐在穆空青身旁试探问道:“可是此事有何不顺?” 穆空青摇摇头。 就是太顺了,才叫他这般难受。 穆空青见周勤带着忧色,忽然开口问道:“勤哥,你同老师……” 话说到一半,穆空青才反应过来,急急刹住了话头。 是自己冲动了。 周家到底曾贵为国公,周秀才身为周家现在的主事人,身边跟着的人,自然不可能签的活契。 说不准,还是传闻中,权贵世家专用的家生子。 这样的出身在穆空青看来算不上喜事,他何必戳人痛处。 周勤却有些莫名:“我同老爷怎的了?” 穆空青想了想,移开了话题:“我想问问老师,我几时可以回清水镇上。” 周勤却是一脸了然:“小少爷是想要亲眼看着李家落败吧?” 穆空青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其实比起看李家落败,他更想见一见自己的家人。 穆空青怅然了一路,唯有心中对权势的渴望愈演愈烈。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穆空青做不到揭竿而起改朝换代,但他至少得拥有自保之力。 而不是在遇事时,只能躲在旁人的羽翼下左支右绌。 周勤没有答话,接过话茬的是在外驾车的周文。 周文掀了车帘,对里头的穆空青道:“老爷说过,府试既已了了,小少爷再过几日,便回家报个喜吧。只是报过喜后,还是早些回镇上继续课业。” 复又顿了顿,周文道:“当然了,若是小少爷要回家的话,我三人也得跟着您一道的。” 这就是穆家村现下还算安全的意思了! 穆空青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由阴转晴。 先前周秀才来信,言道是清溪县丞曾受过安国公府恩惠,现下穆白芷姐妹三人在他府中安全无虞。 可老穆家那一大家子,无论往哪里去,都是极显眼的,不如留在穆家村中。 李家就是想要对穆家人下手,也是要将人控制住以作威胁,而不是闹出更大的动静来叫事态无法收场。 现下城外村镇皆因流民的传言而自发警戒,先后赶走了几波贼人,反倒比穆空青留在周家宅邸那会儿更加安全。 道理穆空青都懂,但谁也不知道李家,或者说大皇子会不会见事情败露,索性杀人泄愤。 强闯官员府邸不成,那就如府试放榜前夜一般,烧个村子装成走水还不成吗? 现下得了这句准话,穆空青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回到穆家村中了。 他知晓周秀才为何特意嘱咐,须得再耗上两日再回穆家村。 现下刚刚事发,无论是哪方人马,动作都没有那么快。 待到几日之后,李家自顾不暇之时,他这个罪魁祸首再露面,也没人能顾得上他了。 不过,即便是停留在佥事府中的这几日,穆空青也并未完全放松下来。 经史典籍、策论文章,穆空青照样一日未曾停过。 人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欲要向高处走,有也仅有这一支独木桥。 穆空青挤过的独木桥多了去了,他耐得住。 周勤等人也未料到,瞧那日穆空青的模样,似是恨不得立刻飞回家去。可现下到了住处,就又恢复成往常那般模样。 晨练读书练字,即便无人监督,他也没有哪一日偷过懒,规律得不像个半大孩子。 若不是穆空青每日里都要问上一句“老师可有书信送来?”,他们都要以为穆空青完全不想家去了。 到了宴席之后的第四日。 穆空青晨起时,见周勤带着一脸喜色朝他走来,心中忽的一颤。 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