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欢于是执了曾纬的手,柔声道:“你说的,我明白。但你今日既与我敞开了说,我也与你讲讲心里话。你我之间,完全不必牵扯邵先生进来,你我彼此有情,愿做眷属,旁人在想甚么,有何关系?我只是,只是害怕曾府那深宅大院。你不也自己查出来了,你那大嫂和她乳母荣嫲嫲,对你侄儿的所作所为,当初甚至可以不顾我这个陌生人会不会真的被他发起疯来弄死。” “大嫂,我已经警告过她。母亲,也是能震住她的。” 姚欢叹口气,又道:“还有晴荷早早做了你侍妾的事,我确实吃惊。或许因为,我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自小未见过妻妾成群的家宅,我姨母无子,姨父是个有品阶的朝官,亦不纳妾……” 曾纬努力而认真地听到这里,胸中反倒一松。 说来说去,她还是醋坛子翻了。 但今天的谈话,曾纬觉得还是卓有成效的。其一,是提到那姓邵的小子时,欢儿既不惊惶失措,也未恼羞成怒,显然,不论那小子打的什么主意,欢儿心里,没有被他撩动过什么。其二,弄明白了欢儿担忧和躲避的缘由。 那有何难,待同住几年后,自己与父亲提出,分府而住不就行了。 届时他袍服换了红色,有自己的宅子,也是情理中事。那韩忠彦难道一直和韩琦住在一块儿?那苏迨难道一直和苏轼住在一块儿? 至于晴荷,欢儿实在不喜欢,送回母亲魏夫人院里就是。 曾纬刚想开口,对着心爱的女子拍板这两件事,却听姚欢继续道:“胡豆榷货,是官家吩咐下来、枢相亦要督办的,我怎好懈怠?鳌虾在金明池外托人试养,我想的乃是,给自己攒些嫁妆。再说,若饲养得法,我便干脆买几块系官田产,彼处好比是将来你我的庄园,所得除去要交给朝廷的租赋外,亦能贴补家用,不好么?京城官眷里,操持家中田产的,也不少吧?” 这番话,说得四郎心气儿顺了不少。 她到底是个孤女,性子又有些刚烈要强的底色,不愿依靠姨母。听那最后几句,更是已为将来做他的妻子时如何持家而打算。 曾纬又怜惜,又满意,方才一身炸起的毛,一根根地被撸平了。 “你这话说得,莫非我为官便止于八品,挣不得几贯俸禄,还须靠你这些鳌虾养家?” 他虽揶揄着,语声和目光却都恢复了软洋洋的温煦。 “欢儿,今日是我不对,这阵子,等着礼部放榜,我的心绪难免急躁了些。知道你一心等着做我的大娘子,我就放心了。来,再剥几只鳌虾把我吃。” 曾纬的歉意与和解姿态,给了姚欢别有一番滋味的欣然。 在她内心隐秘的角落,有一种错觉,自己似乎能在这个时空治愈曾经的情事困厄。 她错觉自己渐渐拥有理解男子心思的症结所在的能力,以及懂得如何与自己喜爱的男子有效沟通的能力。…… 送走曾纬,姚欢回到堂中收拾虾壳。 隔壁楼梯几声咚咚轻响,徐好好出现在门口。 姚欢一愣:“你在?怎地未听见筝声?” 徐好好笑道:“你不也没开门做买卖?” 姚欢微赧:“是我们说话声音太大,吵扰到你了?” “每日晨间,你这楼下就像文德殿开早朝一般热闹,我和师师,也没嫌吵呐。” 徐好好踱进来,瞥了一眼虾壳,道:“这就是你说的鳌虾?师师从前的护院,那个王犁刀,和他浑家帮你养着?” “嗯,想试试,塘中养虾,田埂种桑,不知有几分收成。” “又一个要先花本钱的买卖。姚娘子,从下月起,你的四贯赁钱,不必出了,拿去给王犁刀吧。” 姚欢住了抹桌子的手。 徐好好道:“若不是遂宁郡王又给我和师师引荐了几门宗室,送来几个孩子学歌学琴,我们也充不了这样的阔气。师师说,姚娘子你是能做大事的,那王犁刀呢,她更晓得,是个面相憨厚、心思机灵的,保不准,你们捣鼓这些,真的有朝一日成了事,比汴京的猪行鱼行排场还大。你便将我俩的赁钱,记上利息,回头还给我们就成。” 姚欢没想到,原以为徐好好是个清高、没青,不想出来自己干了小半年,也开始接地气起来。 徐好好诚然道:“姚娘子,你身上的劲头,教我佩服。说来有意思,我弹了十年的筝,却是你给的那个谱子,越来越让我喜欢。原来丝弦也可那样拨弄,不只是柔宁淡远、流响出疏桐,亦能铿锵有力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