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次见到魏夫人黯然垂泪的缘由。 说起来,不论心性善恶、强弱、明亮或灰暗的人,所历种种孽缘,倒都是可以推到那场南方的洪水上头了。 曾纬对这张氏,从童年时看作阿姊,到后来心生疑虑,再到如今厌恶大于佩服、利用大于受诱,每次与她相见,都巴不得快些结束。 只是这回,于洪水中亲见过生离死别的人间惨景的曾四公子,乍听张氏提起自己的往事,未免心头一软。 可厌人总有可怜之处。 张氏见曾纬面上悯恤之意闪过,也暗自叹道:他到底还是年轻,比他阿爷对女子,有人情味些。 对了,不知他阿爷,是否追究了姚氏身上有婴香一事。 不过,张尚仪很快遏制了自己那隐隐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思。 她朱唇又启,徐徐道:“四郎,今日我倒不急着回宫。太后与皇后,本就以为我在城东有堂亲侄儿,此番汴河溃堤,她们准我告假出宫看看。相爷有何吩咐,你可慢慢说与我听。” “父亲要弹劾章相公。” “就因为他支持工部侍郎吴安持引黄河东流?” “不仅仅如此。” 曾纬直起上半身,形成一个正襟危坐的姿态。 “尚仪,你一直得官家尊为内廷帝师,前朝这几年的形势,你和向太后一样,不可能不知情。父亲认为,章相公,已经疯了,他对元祐一党,何止是打压清斥的态度,他恨不得要挖坟鞭尸!” “还有比挖坟鞭尸更甚的,枢相没有和四郎你说?” 曾纬一愣:“什么?” “就在重阳节前,枢相与章相公在政事堂,当着官家的面吵了起来。章相公要追夺元祐诸臣子孙的恩例,甚至为首者的子孙家小,要流放岭南。枢相说,恶恶止其身,不可让子孙为其负罚。你道章相公以何言辞回敬?” “不知。” “章相公道,司马光、吕公著等奸党,都已经死了,开棺鞭尸又有何用,削夺他们本人的爵位又怎能起到以儆效尤的功效,不如,实实在在地将板子打到他们子孙的身上,才能让天下士人皆知,不尊不服变法派的下场。” 张尚仪说得很平静,好像在说“汤瓶里的水可以冲茶膏了”或者在说“墨已稠酽可以提笔蘸之了” 曾纬听到后来,却张着嘴,眼中一片呆怔之色。 他的政治经验与宦场敏锐度,怎及父亲曾布的十分之一,因而根本没有意识到,张尚仪对于政事堂的纷争竟能了如指掌,是一个重点。 他惊讶、乃至觉得恐惧的,只是章惇这番厉鬼凄号般的言论。 “章相公这不是以儆效尤,这是赤裸裸的报复,这是要在国朝上下掀起腥风血雨。父亲说得没错,他已经疯了,疯了。” 张氏却笑了。 这一回,她眼中没有讥讽之色。 而是无奈。 她很快止住了笑意,盯着曾纬道:“去岁,官家启用绍圣年号,章惇复得相位。据说,他从外放之地赶来京城的路上,有人问他,公如今为宰相,何事当先,何事为急?章大相公道,司马光奸邪,吾等先要做的,就是为官家,辨一辨元祐奸党。章相公这番言辞,与当年高太皇太后临朝时,司马文正公自洛阳复出之际所说的话,何其相似。” 曾纬默然。 他方才刚见到这女子时的熟悉的反感,此刻消弭了不少。 这女子不是庸脂俗粉。 她多年浸淫顶层政治舞台的经历,令她目光如炬。 她说出的根由,才是真正的根由。 父亲不也说过,从元丰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