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蔡荧文辗转难眠之际,忽地听到,远处仿佛传来阵阵响雷。 这,这又不是惊蛰时分,怎地天雷打得这般震耳欲聋! 蔡荧文下了榻,刚刚披了件外袍想去窗边看看究竟,屋门却被砰砰地敲响了。 他打开门,姚欢家原来的官家、如今在太学当差的杨翁,满头雨水冲了进来。 “学正,不好了!发,发水了!” “啊?什么?” “发水了!汴河、蔡河,都决口了!俺今晚巡院,因想着这般豪雨,莫哪里漏了、淹了书籍,所以上阁楼四处查看,结果就在三楼眺望时,看到,看到西边城外,已经墙倒屋塌了!” 蔡荧文后背登时一阵鸡皮疙瘩,他恍然大悟,远方的哪里是雷声,应是楼屋倾倒和咆哮洪水织在一起的巨响! “杨翁,走,去将学子们都叫起来,莫睡了,只怕汴京要有大难!” …… 汴京城东,十字大街以北的弓弩院。 听到“雷声”的邵清,仰头一望,见物料大棚中间,赫然一株参天古槐。 他毫无迟疑,便纵身要上树。 叶柔惊叫道:“世子!你要作甚?打雷岂可上树?” “不是打雷!” 邵清简略地扔给她一句,脚下浑无迟滞,蹭蹭地就攀上古槐的高枝。 尚未大面积落叶的槐树,繁茂的树盖仿佛雨棚,好歹为邵清挡却三五分雨水,令他能凝目远眺。 他看到了惊心动魄的景象。 大宋没有宵禁,京都又如此繁华,便是这大雨如注的重阳之夜,城中仍是处处灯火通明。 然而,就在此刻,串串巨大的灯笼,如折戟沉沙一般,纷纷倒了下去,漂浮在霎那间变成泽国的汴京城大街小巷。 紧接着,奔雷之音越来越响,方才还只是遥远城郊的屋倒楼塌之像,很快就出现在了西边内城的边缘。隐隐约约的,城西汴河上似乎已有桥梁,如散了架的风筝般,被奔腾的河水冲散了。 邵清少年时生活在燕京城,他只听汉官们说过,大名府曾被黄河淹过,但从未亲眼见过洪水。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水,比风火雷电、比千军万马,更恐怖! 他愣神间,树下传来叶柔仓惶的喊声:“世子,世子,院里头,院里头进水了!” 邵清清醒过来,迅速爬下古槐。 甫一落地,他也是大惊,不过须臾间,水已经浸到他膝下。 邵清吩咐叶柔:“快,带我去他们存放营造法式图的屋子!” 在沉稳男声的指令下,叶柔觉得稍稍心定了些。 她将从杨禹身上取来的钥匙交给邵清,自己提着灯笼,努力对抗着水流的阻力,引着邵清往院落深处走去。 然而,将将穿过外院,水面已没过大腿。 邵清倏地止步,问道:“那个杨禹的屋子在何处?” 叶柔一怔,指了指左手天井后亮灯的小屋。 邵清将钥匙塞回叶柔手里,果断道:“你去找图,我先将他弄出来。” 叶柔不解,提高了嗓门:“世子,都这个时候了,不要管他了!” “我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邵清的怒喝比叶柔的拒绝更强势,“他不省人事,会死在水里的!我说过,我来开封,不杀无辜的宋人!” 映着灯笼的微光,叶柔被邵清骤然狰狞的面容吓得几乎要现了哭腔,但尚存的神志告诉她,此时哭、抗命或者犯怂,更会惹怒萧哥哥。 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越水而去。 第113章 大洪水(中) 太学里,锣声大震。 蔡荧文发动起杨翁和其他两个住在太学的杂役,一边敲锣,一边奔到太学生集中居住的屋舍。 “往藏书阁去,快上藏书阁!” “你的房里,还有人没出来吗?” 蔡荧文扯着嗓子,不停地吩咐或者询问陆续跑出来、满面惊惶的学生。 东京地价、屋价都贵,朝廷扩张太学员额,知道其中很有些家贫的外乡学子赁不起开封城的屋子,就扩建了校舍,允许他们居住在太学里头。 蔡荧文离婚后,无家无口的,干脆也住在太学里,故而平素对留宿学生的人和名字都心中有数。 所幸,发解试已结束,不少落榜的学子心志怏怏地回了乡,开封籍贯的学子又都是走读的,因而,这些时日,太学中统共住了不到三十名学生。 蔡荧文浑身湿透,噔噔噔上了藏书阁,问明了人都在,又趴在窗栅处往外看。 他越看越心惊,哪里还能安心躲在书阁中。 “杨翁,你把灯笼给我,我要去青江坊救馥之她们!” 杨翁本是出身乡野的农民,好好的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