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店饭铺小酒肆,论做猪下水的本事,都及不得我沈二娘七八分。” 曾纬眸中笑意一掠而过。 他觉得这位沈姨母当真算个一是一、二是二的耿直性子,午间因了甥女遇险,如母豹子般凶悍,此刻言语往来,又露出商肆中人常见的豪爽夸口的作派。不过,前后两种姿态,都不讨嫌,是个不矫作的性情中人。 曾纬的目光又悄悄移动,转向沈馥之身边的姚欢。 这位姚家独女的名字,半月前就令曾府上下震动不已。 曾纬记得,那日,自己特意早起,去国子监交了先生布置的功课,匆匆赶回府中,准备吃侄儿曾恪的喜酒。结果,还没来得及去换身衣裳,面色仓惶的家仆就来报,新娘子当街自尽,虽没死成,但此事却教西路军老将章捷掺和了进来。 刹那间,阖府上下乱作一团。看到急怒攻心的大哥曾纬和惺惺作态的大嫂王氏,紧接着又见父亲曾布和母亲魏夫人冷着脸从后屋走到前厅来过问,曾纬不知为何,心里头竟升腾起阵阵快意。 侄儿曾恪自小与他这个小叔叔一道玩耍,曾恪养了男伶的事,曾纬从一开始就晓得。 他锁住了自己的嘴是出自衷心,因为侄儿在情事上,比他这一辈大胆、热忱、不顾一切。他甚至从曾恪的所作所为获得了鼓励,敢于对父亲曾布试图许给他的一段利益婚姻说不,理由是自己先考中进士,再由父亲在同僚家的女郎君中选择儿媳,会更为妥当。 曾纬在幼年时看过母亲魏夫人独自坐在院中的梨树下垂泪,在少年时偶然听到大嫂王氏歇斯底里地对荣嫲嫲哭诉所受的精神折磨,又在弱冠之年亲历了侄儿曾恪彻底而炽热的叛逆,最终,他见识到了一股外来的陌生力量,如突临的骤雨般,击穿了这个家族的权威,使曾府一桩虚伪的喜事,成为全城一件实在的笑柄。 于是,曾纬对那位主导这股力量的姚娘子充满好奇。今日去母亲魏夫人院中请安后,他不知怎地就走到大哥东院的墙下,方能阴差阳错地救了姚欢一命。 及至看到姚娘子本尊,曾纬却无法将她与一个决绝硬朗的形象联系起来,第一眼看到她瑟缩在井沿边的模样,还有些狼狈,仿佛一只被虐待过的小猧子。 可是她甫一脱险,又在劝架上表现出的冷静,也教曾纬瞧在眼里,记于心中。 车夫“吁”地一声呵斥,将曾纬从神思漫游中拉了回来。 春明坊赫然眼前,沈、姚二人下了马车,与曾纬告辞。 曾纬蓦地想起一事,转念又觉得拿出来细问姚欢,实在不妥,还是自己慢慢探查吧。 此际刚交了申时,内城宋门这一段的汴河两岸,热闹劲儿又与上半日有所不同。 晌午前后,这里的喧哗扰攘中总是透着一种关乎公务的紧张与混乱。 巡街武卒们装腔作势地抖起威风,挑拣那些不过是不幸路过的游民乞丐呵斥几句,詈骂几声,好向开封市民显示,自己并没有白吃一份皇粮。 税监里的大小吏员,抱着簿子,在监房到河边的路上往返,紧迫得仿佛大雨将至前急于搬家的蚂蚁。 又有另一些也不知道归哪个司管的军士,毫无章法地指挥纤夫们拖拉漕船,或者焦头烂额地清点、交接物资。 在这样的气氛中,无论岸上的民众,还是河里的客船,都有些小心翼翼,以免突然触到了公家人儿们某一处怒点。 然而,到了申初,情形就完全变了。 吃皇粮的大小人物们在太平盛世里的例行公事,已经行至尾声,该是踩着点儿下班的时候了。一个王朝的首都的行政功能,就渐渐淡了去,而逐步被另一种休闲娱乐的嘉年华意味所笼罩。 无论官、吏、民、奴,人们好像都遵循着这个世界点化给他们的规则,主动地舍弃了身上与心上的铠甲,轻轻松松地投入到物质享受中去。 伎巧则惊人耳目,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