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监扶着他偷瞥,嘴角抽了抽。 一夜好眠,养足了精神。 便是眼下这个时辰,春日的午后,阳光碎金,黄鹂展喉。 苏合给他请平安脉,到底说了前两日的所见情形。 “她这是早就起的念头,用海棠花花瓣泡茶生幻觉的这一处作用,直接带偏了你我二人。自是以为她思母心切,方有此念。” “但却不想,她种花真正的目的,并非花瓣实乃花蕊。海棠花花蕊有毒,不重。但是日积月累攒着,积少成多,且风干之后,汇在一起,便是剧毒。” “如今花开三季,她手中攒的那些,足矣毒死一个人了。” 苏合收回手,转身在釜锅中篦了碗养生汤与萧晏,又道,“左右在我研制出解药时,你且不要与她在同膳了,寻个由头避开十天半月。时间我也足够了。” 萧晏一时无话,只翻下袖角,接过汤水饮下。 片刻方平静道,“你别费那个脑子,不必麻烦了。” 苏合愕然,瞪大了眼睛。 “朕也不避她,同她共得一时,朕亦求之不得。何论,她不拒朕。肯与朕同进同出,共膳闲话,已是朕之福气。” “朕还推开?岂不笑话!” “你是否没听懂我说了何事?”苏合蹙眉,敲了一记案桌,“她就没有放下过怨恨。这么些年,她始终觉得你害死了她阿娘。” 苏合往四下扫过,回首谴退宫人,“小丫头想要毒死你。” “我听懂了。”萧晏挑了挑眉,顿了许久方继续道,“但是,本就是如此。阿照……是我害死的。” 他仰头上推过眼角,仿若将泪逼回去。 多少年了,他回避这个事实。 至此一瞬间,将话吐出来,只觉胸腔里寒风凌冽,撞得心脏一层层裂开。 殿中龙涎香袅袅弥散,空气中有一刻寂静无声。 片刻,萧晏深吸了口气,朝着苏合笑了笑。 “别这般看我,原就是要同你说事呢。” 萧晏给他斟了盏茶,递给他。 苏合瞧着对面双手奉来的茶水,脑子嗡嗡作响。 果然,萧晏道,“如今回纥灭了,边境大安。朝中经她持剑援兵一事,想来臣服与敬畏之人亦多起来。宫中的禁军,京畿城防的守军,林方白和钟如航也得了我的意思,皆会以她为尊。如此,朝中内外,都会是她的人。” “唯有一桩,且得交给你。”萧晏示意苏合用茶,继续道,“她身子不好,那样小就积了各式的病。这些年也就与你走得近些,劳你多顾她两年!” 苏合望着澄碧的茶汤,半晌低笑了声,原是早就起了念头,做了安排。 “所以,若非她将剩余兵甲推上战场,你这是打断死在战场上了?” 萧晏的笑意深些,“亦所以,我何德何能,得此她们母女二人!” “你知道吗,闻是她派兵而来的刹那,我就觉得我怎么都不嫩就那样死了,但凡有一口气,我都养着她。” “这世上,除了她,谁也不能要我的命。” “反过来,她若要我的命,随你都可以给她。” 萧晏话语落下,起身拍了拍苏合肩膀,“用茶吧。” 苏合合了合眼,恭谨饮下茶水。 “如此,我便安心了。”萧晏笑,“歇着吧,我得去给她擀面,明个是她生辰。” 四月十七的午膳,小叶子用完一大碗片面汤,道,“晚膳我还想吃。” “那不成。”萧晏道,“晚膳有宫宴,来了好多青年才俊,供你择选。” “你可以择一人,共白首。也可以挑多人,以欢愉。你想怎样,都成。” 小叶子将空盏推在他面前,“我就想吃面片汤。” 萧晏看她片刻,遂点头。 这晚宫中未再设宴,还是两个人在承乾殿的院子中吃面。 用完膳,小叶子指了指东侧花圃中的七星海棠,“今岁的花,再一日便要谢了,殿下可要去看看?” 萧晏想起苏合说的话,只低眸笑了笑。 他突然就有些妄想,想着终是相伴了多年,若哪一天他当真离开了,小叶子会不会也能想起一点他的好?会不会觉得他还是值得她投入一点点感情的? 然后,摘一片花瓣入水,在幻觉中看他一眼! 他这样想,话出口却是言不由衷,“看看便罢了,你也说的花瓣用来多半伤身,可不许用。”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