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西山渐沉。 不论在什么时候,在谈起寿康宫东暖阁时,无人不是端正了神色。 曾权倾一时,而如今已年过四十不再过问朝政的龚太后便长住于此,少走动。 非日薄西山渐沉。 荒山荣枯不定,居隅挂思,有朝一日或燎尽成灰,或藏芒归青。 殿里头沉沉的檀香萦绕鼻尖,却没能让龚河平的心绪宁静下来,他始终绷着脸。 “虞崇被拉下来了还不算完,连几个有点用处的位子全都被魏狗的人给顶上了。”龚河平恨道,“先前克扣朔边军饷本就是联手所为,这些个宦官占了大头先不提,东窗事发后这罪还都被他们推了个干净。” 害得他们损兵折将,胆战心惊。 龚太后闻言只是从容一笑,她的容貌并不多显老态,举手投足间仍可见当年绝代的风华,只是眉目平和地望着龚河平道:“毕竟是由东厂经手查证的事,做上点利己的手脚也是必然。” 她看得通透,也不着急,更不至于自乱阵脚。 殿外已是初雪挂枝,虽只有少数的星点,却也点缀得当。 可惜他的大哥病去得早,不然在早年司马霆身死时就能彻底夺了朔北军的掌控权,何至于现下这般外无强援。 龚芜吓得花容失色,盯着脚下被弄脏的金丝绒羊皮绣鞋,面色阴沉,“没出息的贱婢,留你何用?给本宫将她拖下去杖毙。” 龚芜生得好,晕红的鹅蛋脸,一双盈波的杏眼,着一身浅粉红虚针绣卫绒雨花锦,细腰曼妙,在花团锦簇间依旧是袅娜娉婷。 其余的宫女看得胆战心惊,又暗暗庆幸,却不料龚芜下一刻便转过头来神色不悦地瞪着她们,说出的话不带有一丝感情。 “啊!”龚芜发出一声尖叫,脚下一崴朝一边跌去。 可是宫人皆怕极了这位蛮横骄纵的皇后娘娘。 “你乱动什么!若是把本宫摔着了,你们担得起责任吗?”龚芜踩在匍匐宫女的后背之上,就着这个高度伸手去够那蕊芯沾雪的棠梅。 论起他们龚家也算是几朝权贵,不但嫡女多居凤位,须眉也皆是担任要职。 身旁侍奉的人早早就被挥退了,龚太后自己倒了杯茶,捏在手中却没有喝,问:“司马可有松口的意思?” “有人心胸宽广,前脚刚扇了人一巴掌,后脚就巴巴地搭上人家船。”龚河平嘲讽道,“云督也是个大度的,既往不咎。” 龚太后见他如此便知是没戏,悠悠一叹,面上却没有多少遗憾之色。 那小宫女的手死死抓着地,紧咬牙关不敢动弹,身体却仍是不受控制地歪了那么一下。 龚河平的郁色却不减反增,从鼻子里发出冷哼声,不复以往的谦和姿态。 “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龚河平一怔,随后照做。 龚芜一声令下,侍卫纷纷出列将哭喊的宫女拉走。 龚太后忽然起了身,“扶哀家出去走走。” “娘娘当心!”旁边的宫婢急急忙忙地上前将她接主扶稳。 误入皇家抱枝了,不散履地空化泥。佳人不感冬至寒,盛装打扮,顾盼生姿俏。 龚河平一听直接拉下脸来。 “还有你们,看着她不成事也不懂得从旁协助一下。是想存心借刀杀人吗?心思这般的歹毒,本宫也断留你们不得了。”m.coOjx.CoM